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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病秧子又在算命了(23)

作者:狐狸不吃鱼 阅读记录


他会开始打量,然后死命记在心里。

陈家的人说,那是一位傀师,是于他有恩的仙人。

是什么样的恩,他不记得。他所知道的,都是从陈家人的口中听来的不知真假的说法。

据说,起因是有人屠了一座城。

至于那座城在哪儿,叫什么名字,一概不知。

后来人把它叫做未名城。

他是那座城里唯一幸存下来的人。

仙人路过时听见了哭声,因缘际会下救了他,一直养到了五岁。

可是仙人总不能一直带着一个孩子,他有很多事要做,要四海八荒地奔走,要除邪祟,护芸芸众生。

他受了凡人跪拜供奉,这是他的天职。

可仙人更不会将一个幼童就此抛弃,任由他自生自灭,须得为他寻一个去处。

这个去处便是正值挂丧的陈家。

陈家受过这位仙人的救助,他于陈家也是有恩的。

于是陈云舟才会被送来陈家。

陈家的人待他好,陈家夫妇将他看作亲生儿子对待,这些都是看在那位仙人的面子上,是对仙人的敬意。

唯一一个例外的,是当时连仙人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陈宣。

陈宣对他好,从不为别的。

仙人再临陈家,陈家夫妇亲自去迎门,陈家人个个笑得满面红光,都以为这是天大的幸事和荣耀。

可陈云舟盯着朝他走过来的人,心底无端生出来一股子厌恶,又矛盾地带着些害怕。

但他厌恶什么?又为何害怕?

那位仙人素衣慈面,同人交谈时亲和有礼,是个极有分寸的人,让旁人找不到一丁点儿可以指摘的地方。

可既毫无差错,缘何让他又厌又惧?

对于那时的他来说,这本是件难以理清的糊涂事,可是很快,他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那位仙人宿在陈家的那几日,恰逢何乌城出了件奇事,轰动不小。

听说是从椿都来了两位傀师,在街上和一群剑修起了争执,动了手,断了人家的随身佩剑。

剑修最为看重的便是自己的佩剑,整日不离身地带着,看得比命还要重要。旁人碰一下都得先问过主人的意思,偏生被两个不知名姓的傀师给毁了,那些剑修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当即双方便打起来,还惊动了白下门的人。

那一日,陈云舟就在现场瞧了这场热闹。

他是被拜访陈家的那位仙人带过去的,去时那十几个剑修已经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个个瘫倒在地,身边的灵剑更是一柄完整的都找不出来。

而惹事的那两位傀师立于楼阁檐顶,一位冷面不苟言笑,一位笑得轻狂放纵,意气风发。

在他们的左右各站着一个人,额上都有一个银灰的印记。

说是人,也只是看起来像人。陈云舟听了周围人的议论,便知道那是纸傀,不是人。

他摸着自己额上的云纹印记,想起来陈家那个小厮说的话。

纸傀是傀师造出来的似人之物,学什么都比人快,可以修灵,可以使剑,也能御符修傀术,不用像人那样受限制。

有些人终其一生,也只能习得其中一样。

但纸傀却不一样,厉害的傀师造出来的纸傀,什么都修,且修得比人还要精。

当日夜里,他在炉火前独自站了很久。他抬手去碰那火光,却在毫厘之差处无法再前进半分。

纸傀怕火,傀师往往会在其命门处留下戒示,让他们得以保全自身。

窗外的雪还在落,屋内红炉烧得正旺,一片暖意。

可对那时的他来说,如坠寒潭。

他无法只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了。

更令他难以接受的是,他或许能永远待在陈家,但却不能永远和陈宣待在一起了。

普通人会娶妻生子,陈宣也会的。终有一天,他们不得不分开。

可是陈宣待他太好,冬日会给他送手炉,春日会陪他戏游鱼。

他们一起读书写字,折枝玩闹,形影不离,同榻而眠。

白日里嬉闹,凉夜里彻谈。

人生海海,大幸不过如此。

他们时时刻刻都在一起。

他们合该长久相伴。

为什么要分开,凭什么要分开?

任何人,都不能抢走他的阿宣。

***

那日厅堂之上,听闻陈司两家要结姻缘,每个人都喜笑颜开,都说这是桩极好的姻缘。

除了他。

这门亲事是陈宣的爹娘给他定下的。是他们,要让他和阿宣再也不能同从前那般,是他们,非得拆散他和阿宣。

可他们错了。

谁也休想将阿宣从他身边抢走。

大火烧起来的那日,宛如流光四溢,像极了冬夜里的华灯初上。

所有人都在叫喊、哭泣。

除了他。

他很高兴,他和阿宣再也不用分开了。

陈家落败,与司家的姻缘就不复存在了。

只要司兰卿不愿嫁给这么一个府门衰败的人,她本可以相安无事。

可她偏要纠缠,缠得阿宣忘不了她。

他将司兰卿命格孤煞、克死夫家的说法散了出去,不过一两日,满城风雨,司家自顾不暇,无力再惦记与陈家的姻缘。

但还不够。

阿宣心里还记着她,甚至想去司家解释清楚。

解释什么呢?

解释他不信外面那些风言风语,解释他心里依然是愿与她一处的?

不。不需要解释。

他照着陈宣爹娘的模样造了两个纸傀,即便没有正正经经学过纸傀之术,也依然骗过了阿宣。

他告诉阿宣,只要他不再与司兰卿有纠葛,爹娘就不会有事。

阿宣最是孝顺,他知道的。

教给他纸傀之术的那个人还给了他蛊虫和香灰,让他想法子送到司兰卿身边去。

那人说,这样他的脸就能变得和司兰卿一模一样,阿宣也会爱他。

所以他盖了额上的印记,用那个人交给他的术法与阿宣换了脸,亲自去司家退了那门亲事,将司兰卿送给阿宣的坠子塞给了那个叫青月的丫头。

司兰卿一定会将那玉坠放在身边,他也知道的。

他没有用阿宣的脸去见司兰卿。

不能见。他更知道的。

只要他变成司兰卿的模样,阿宣就会爱他,他们再也不会分开。

他明明已经得到了一只眼睛,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可是如今,同那年暮春一样的青灰苍天之下,他大梦一场。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不更~o(〃▽〃)o

第23章 悯善

一身白衣浸在血水里,身上的那个豁口还在汩汩地淌血,在身下蜿蜒出一片鲜红。这场景担得上惨烈二字。

可在场的人里吓晕了一个,说不出来话的又有一个,清醒的两位却只是极为平静地看着。

医尘雪回头瞥见司兰卿吓得发白的脸,还有昏在一旁不省人事的青月,忽然又想去抓前面人的衣袖了。

但他那句“道长,我害怕”还没说出口,道长就已经转头看了他一眼。

“……”

装不成了。

司兰卿被吓得手发颤,还要去顾晕倒的丫头。

她刚蹲下·身去,眼角余光里闪过去一截素白的衣摆。

“别杀他……我求你们。”

司兰卿瞳孔骤缩,手上扶人的动作顿住,她甚至不敢抬头看这声音的主人。

“求求你们,别杀他……放过他,求你们……”

这人声音带着干哑的哭音。他跪坐在地,将血泊里的人抱在怀里,毫无体面地求着站着的二人。

医尘雪沉了脸,走上前去。

“陈二公子,你可看清楚了,那位司家的小姐就在此处,你不去同她解释,却在这里求仇人的生路,是何道理?”

陈宣嘴唇干裂,双眼也布满血丝,他往司兰卿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又极快地收了视线,似是不敢面对什么。

他低了头,声音又低又哑,几乎快要听不见:“他不是……他只是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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