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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寒枝(重生)(40)
作者:孤荷 阅读记录
营帐之外灌入的冷风,一部分钻入帐中,与冷风偕同进入帐中,还有一道冷峻肃穆的少年身影。
是沈仲祁。
他去而复返。
他慢慢地行至女郎酣睡的暖榻前,借着帘外皎洁如蝉翼般的月光,他宁谧地端详了她的睡颜片刻。
她的面容浸裹于暖和的月色之中,每一寸肌肤仿佛髹染上了一层雪白剔透的白釉,朦胧得庶几要腻出一片圣洁的光华。
这时候,女郎无意识地翻了一个身,身上所掩罩着的衾被,缓缓地,从她纤细的身躯滑落了下去,一部分衾被从暖榻上滑落了下来。
一抹凝色浮掠过沈仲祁的眉眸,削薄的唇畔上浮掠过一抹隐微的弧度。
原来,她还有踢被子的习惯啊。
这是他从来都不知晓的事情。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不知晓,原来张晚霁竟是还有这样一个习惯。
归根到底,她终究还只是一个孩子,自小在深宫之中长大,涉世未深。
沈仲祁揉了一揉眉心,蓦觉好笑,又觉得此景当真是可爱极了。
收拢好了思绪,他俯身下蹲,将散落在地上的衾被重新捡拾起来,罩盖在张晚霁身上,严严实实地盖好了。
也是在这样的时刻里,他的视线俨如一枝柔密沉黯的工笔,细细地描摹着她的面容轮廓。
女郎酣睡的面容,宁谧而沉淡,月华镀在她面庞上的时候,她细小柔软的绒毛明晰可见,整一张脸都显得格外生动明媚。
沈仲祁看着看着,心神一动,伸出了手掌,轻轻触碰着她的额庭,继而沿着她的额庭一路往下,指尖皮肤蔓延过她的眼睑、卧蚕,鼻梁,嘴唇。
触感柔软到了极致,让人沉溺。
沈仲祁竟是感受到了一丝微妙的奢侈。
他想起数个时辰以前,她问过他一个问题——
当时,他在梅林之中,分明看到她在张家泽纠缠不清,为何他不问她原因,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多问。
沈仲祁不愿意解释。
具有的缘由,很大部分是源于他的自卑。
这种自卑,让他看到她与张家泽在一起时,嫉妒得发狂。
第二十八章
这种妒意, 如阴暗潮湿环境里的藤蔓植株,在沈仲祁的心腔之中野蛮生长,长势俨如发了疯一般, 很快就占据于心中最深处的位置, 它本身附带着诸多黏刺, 从他心中生长出来之时, 伴随着一阵接一阵的剧痛, 疼得他有一瞬间, 庶几是难以呼吸。
对于柔昭帝姬与二皇子之间的绯闻轶事, 沈仲祁其实早已略有耳闻, 柔昭秉性温婉如水,乃是天子最得宠的女儿,而二皇子张家泽, 温润儒雅,颇具君子仪风, 乃是无上的天子人选。
成康帝拢共有九个女儿, 但张家泽对柔昭帝姬最是关照与爱护, 在平素的时刻里,关于柔昭的事情, 都是替她拿主意。
柔昭性情贞婉,对二皇兄很是顺从, 非常听话,从不拂逆。
兄妹俩感情深笃,一时被传为了宫中的一段佳话, 成康帝自然也是乐见其成的。
只不过, 皇廷内外少不得会有一些人在偷偷嚼舌根,亦是有一些流言风语, 悄然流传了出来。
说是兄妹二人的感情,并没有明面上的那么纯粹,恰恰相反地是,藏了不少不能直接言说的事情。
但凡是这些嘴碎、乱嚼舌根的人,沈仲祁一律吩咐暗卫削去了这些人的舌苔。
关于任何不利于张晚霁的评议,他一点都不想听到,是以,就采用了一些手段来镇压住这些声浪。
关于二人究竟是何种关系,是否真的像是传闻之中那样,沈仲祁心中存疑,但明面上始终不曾过问。
他以为自己不过问,就认为自己是不在乎的,但是,当他在梅林看到张晚霁与张家泽纠缠在一起的时候,他心中有一块隐秘的地方,突然坍塌了下去,虽然塌陷的痕迹不甚明显,但它到底还是塌陷了下去。
随着这种坍塌的产生,他心中泛起了一片痉挛和剧痛,偏生这种剧痛不是短暂的,而是极其持久的隐隐作疼。
张家泽对自己的亲妹妹起了歹念,那张晚霁呢?
她的心意……
思绪逐渐归拢,沈仲祁缓缓俯眸下视,视线的落点聚焦于女郎熟睡的面容之上,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她的眉庭之上,很轻很轻地抚了一抚。
她说过她心悦于他。
但是,他心中始终是不太愿意相信的。
两人相识时间较短,接触亦少,羁绊也浅,他不明晓张晚霁为何会心悦于自己。
若说两人的交集,是从她逃婚那一日开始变多的,她寻他提供一个藏身之所,此后,她落难蒙他仗义相助,她要复仇他给她递刀,她脆弱无依,他给她一个倚靠。
在逃婚之前,两人之间的交集屈指可数,平素只有在习武场和年宴上才能见到。
她是如何喜欢上自己的呢?
喜欢自己哪一点?
沈仲祁静坐于昏晦的光影之中,陷入了短瞬的沉默,他一直在反刍自己,抵至今时今刻,仍旧有一些想不通。
“张晚霁,你喜欢我什么呢?”
沉寂的营帐之中,幽幽响起了一记轻喃。
沈仲祁看着张晚霁,素来清冷寂寒的眸底,隐微浮现出了一抹惑意。
酣睡于暖榻上的女郎,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并未应答沈仲祁的疑惑。
他真正想要问的,就是这一句话。
但这一句话,让他委实难以问出口。
这一句问话完全不符合他的性格。
所以,沈仲祁沉默了许久,最终选择什么都没有问。
或许,她对他很失望罢,毕竟让她等了那么久,他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沈仲祁以手作梳,细细地耙梳着张晚霁的鬓间发丝,将她覆在面上的乱发,细致地耙梳至耳根后。
翛忽之间,有一个温软的力道,很轻很轻地揪住了他的骨腕。
沈仲祁微微一怔,沉黯的视线顺着骨腕处的方向看了一看,发现是她的纤纤素手握住了他的。
张晚霁似乎是做了噩梦,额庭之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纤薄的眼睑紧紧阖着,阖拢出了一个弧度,乌浓纤细的睫毛在晦暝的光影之中颤了一颤。
沈仲祁将这一幕纳入眼中,心中很快得出了一个结论,张晚霁势必是做噩梦了。
“别追我,别追我……不要……不要追我……”
张晚霁的口中一直在低喃着这几句话。
一抹凝色隐微地浮掠过沈仲祁的眉庭,他拂袖抻腕,沉沉反握住了张晚霁的素手。
她手掌上俱是一片黏糊湿凉的虚汗,汗津津的,温度凉冽,像是冰凉的瓷器表面。
沈仲祁蹙了蹙眉心,一晌替她掖了掖衾被,一晌握住她的素手,稍稍用劲,将她整个人揽入怀中。
女郎待在他怀中的时候,他能够感受到她在隐微地颤抖。
是在畏惧被追吗?
被谁追呢?
莫非是……
沈仲祁凝了凝眉心,心中悄然浮出一个答案。
——张家泽。
她连做梦,都梦到了他,整个人颤栗不已,容色苍白到了极致,俨如漂洗过的浆纸。
沈仲祁缓缓伸出了手指,意欲捋平她眉心处蹙紧的折痕,哪承想,手掌被她的柔荑抓住,搂揽在了怀中。
她俨如沉陷于汪洋大海中的人,他成了她唯一一根救命求生的浮木。
沈仲祁:“……”
他的薄唇悄然抿紧,大掌反握住了她的柔荑,修长的指尖悄然穿过了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两人十指悄然相贴,彼此的体温和气息,在这一个相牵的动作之中,完成了一次交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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