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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被骂得起身去廊下推自行车:“走唻,再不走真来不及了。”
今天妈妈的炮火像是被什么液体泡散了,发火都半途而废。
她起身,抹了把脸,招呼女儿:“海潮,你跟海音把车子推回来。”
江海军一看姐姐跟爸爸妈妈都出门了,立刻喊:“我也去。”
妈妈勉强笑:“行哎,你要晒成黑皮随你。”
往常爸妈都骑车带他们上街,但今天每辆车后座上都捆着大大的蛇皮口袋,他们只能跟在自行车后面走。
太阳已经升到头顶,烈的很。路旁的栀子花失了精气神,蔫头耷脑,连村口的狗都趴在地上吐舌头。
天太热,江海潮以为从家里到镇上汽车站的这段路会度日如年,结果她还没和妹妹说两句话,就听到妈妈喊:“和平,快点。”
中巴车门开了,售票员在门口伸出半个脑袋:“快上车,马上开了。”
爸爸赶紧停下自行车,一手一个蛇皮口袋往车上挤。合上的车门差点夹到他。
车子咆哮一声,瞬间冲上马路。
江海潮正跟妹妹手忙脚乱地扶自行车呢,就吃了一嘴巴的中巴车废气。等她们“呸呸呸”抬起眼,只瞧见妈妈正费力地从车窗挤出脑袋来,冲他们喊:“在家听话,把门关关好。”
车子呼啸而去,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个小黑点。
江海潮愣了半晌,下意识地回头看招牌,白底的招牌上刷了黑漆,是五个大字:湖港汽车站。
她心里模模糊糊冒出个念头:中巴车把爸爸妈妈带走了。
她早知道的。
她才知道。
汽车站的售票窗口开着,里面的售票员一边看电视一边打毛衣,三三两两的人凑上去问车票。
旁边卖冷饮的小贩推着自行车大声喊:“冰棒马头牌,要吃快来买。”
汽车站前的大槐树上,知了正声声叫着夏天。
一股说不清楚的情绪涌上心头,江海潮觉得不应该这样的,电视上爸爸妈妈走了,他们应该哭哭啼啼的。
可她一点也不想哭,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哭。爸妈不在,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爸爸出差,妈妈加班还有爸妈每年挑圩时都不在家啊。
突然间,售票窗口传来“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啊啊……”
江海潮和江海音姐妹俩眼睛一亮,不约而同:“《新白娘子传奇》!”
上次县电视台放的时候,刚好赶上收稻子,她俩落了好几集!
要命了,小青跟那个公子到底怎么样了啊。
姐妹俩二话不说,直接踩自行车掏螃蟹(车太高,只能从二八大杠下伸过腿脚去蹬车)往前奔。
江海军还恋恋不舍地瞅卖冰棒的呢,转眼看俩姐姐跑了,吓得在后面撒开脚丫子拼命追:“姐,你们等等我!”
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大姐二姐怎么知道他想吃冰棍啊。
第2章
好大的鱼
姐妹俩紧赶慢赶,到家时小青跟公子还是被白娘子棒打鸳鸯散了,小青哭的死去活来。
江海潮愤愤不平:“白娘子真是的,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她跟许仙呢。”
她可看得清清楚楚,白娘子是蛇变的,第一集就蜕皮了,跟小青一个样。
话虽然这样说,电视放第二集时,她也没舍得挪屁股。反正爸妈走了,没人管他们看电视。
等“西湖美景三月天嘞”响起,她才恋恋不舍地站起来:“烧饭了。”
江海音跟着她姐出房间门:“早上烫饭没吃完,还有粽子。”
“那就再炒两个菜吧,省得晚上烧了。”江海潮翻菜篮,准备掐了蕹菜的老梗和叶子,剩下嫩茎直接切碎放辣椒炒。
省事。
要是妈妈看到肯定要骂死她,骨头懒得生蛆啊,蕹菜不撕开了怎么吃?
嘿嘿,爸妈不在,现在是她当家做主。
江海音在边上出主意:“再烧个茄子吧,茄子放酱烧,好吃。”
她又瞧见往屋檐下爸爸早上下田穿的黑胶鞋,鞋底和鞋帮都沾满了泥,一并待到塘边洗。
姐妹俩一人占据一条踏板,江海潮刷鞋,海音洗菜,省得脏水污了菜。
海音“啊”了声:“姐,咱家洋柿子都红了?怎么还有一个?”
茄子不用择,她直接拎菜篮出来,这会儿一根根拿出来洗菜看到里面有颗红彤彤的西红柿。
沾了水,亮晶晶的,叫头顶上的太阳一照,简直可以用语文课上新教的一个词——璀璨来形容。
可璀璨向来是说水晶和钻石的。
江海潮一时愣神,停了足有两秒钟才开口:“就一个,妈没带走。”
爸妈只带走了黄瓜,地里结的丁丁挂挂的黄瓜。
江海音“哦”了声,忽然间大喊:“姐姐姐,鱼!”
说着手往前一伸,菜篮再从水里拎出来,里面赫然是条翻白肚皮的鱼。
死了,动都不动。
江海音低头闻了下,很肯定:“没臭。”
江海潮紧张地东张西望,环视一圈确定周围没人,当机立断:“走,我们回家。”
承包这块池塘的人家特别小气,别说鱼了,就是有人来摸螺蛳河歪歪钓虾儿,他家老太都要出来骂,说偷了她家的鱼。
其实村里哪块塘哪条沟,人家承包的都不管螺蛳虾儿,又不是鱼。
江海潮不想跟人吵,妈妈临走前说了让她别跟人吵架,省得吃亏。
万一老太看到死鱼,说是她们弄死的,又要扯皮半天。大太阳底下,她才懒得受这种洋罪呢。
姐妹俩一路小跑往家奔,迎头撞上从田里回家烧饭的春英嬢嬢,她笑着问:“跑什么啊,又不上学。”
还放农忙假呢。
江海潮匆匆丢下句:“自来水没关,怕水漫出缸。”
等跑回家,顺手带上院子门,姐妹俩才敢大口喘气。
江海音仔细看鱼,惊喜地低喊:“没烂,肚子都没破。”
负责看家的江海军听到动静跑进院子,激动地喊:“姐,你买鱼了?我最喜欢吃鱼了!”
江海潮一把捂住他的嘴:“闭嘴,捡的,死鱼。”
江海军还是兴高采烈,死鱼怎么了,死鱼也是肉啊。
他还是端午节时吃的鱼呢,爸爸烧的,特别好吃。他跟姐姐埋头吃,等抬起头才发现盘子里只剩下鱼头鱼刺和鱼汤了。
妈妈把鱼眼睛挖给他,吃了剩下的鱼头,爸爸用鱼汤淘了饭,全都笑呵呵的。
大姐却偷偷跟二姐和他说,不应该的,下次要留一半的鱼给爸爸妈妈。
江海潮翻看鱼鳃,断定这鱼刚死不久,鱼鳃还没发灰呢。
于是她做了个大胆的决定,死鱼不腌了晒干再吃,而是直接像爸爸做鲜鱼一样红烧。
海音和海军齐齐举双手赞成。开玩笑,腌了再晒,等猴年马月才能吃上鱼啊。
不过海音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放腌菜烧吧,鱼汤里的腌菜也好吃。”
端午节那条大鱼,他们一顿就吃完了。
江海潮摇头:“只有泡萝卜了,没腌菜。”
正好家里酱油瓶也见了底,腌菜烧鱼还要放酱油,泡萝卜可不用,加点辣椒就很好吃。
海音去柴房拿了新收的麦秸秆烧锅,江海潮三下五除二收拾干净鱼,嘿,得亏他们家打了井,多方便,然后热锅,待锅里冒出青烟下鱼,锅里立刻发出滋滋的轻响。
海军也不嫌灶房热了,在旁边团团转,一个劲儿地问:“姐,什么时候好?”
被大姐怼了句“你要吃生鱼吗?”,他又讨好地给自己找事干:“姐,我切泡萝卜吧。”
江海潮瞪他:“切断你的手!”
她连海音都不敢让她拿刀,家里切菜叶喂鸡全是她的活。
海军被瞪了不敢吱声,只能灰溜溜地缩在灶膛边上,给二姐帮忙拿麦秸秆打草把子好烧锅。
江海潮白了他一眼,等泡萝卜鱼汤一起锅,她盛了一小碗,招呼弟弟:“吃吧,看看咸不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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