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很快，张司九就又见到了这个老头子。

这一次，是他被面摊老板小心翼翼扶着进了医馆的。

而老板娘惨白着个脸，慌乱得不行：“我要早知道他有病，我就不跟他计较了。谁知道看着挺硬实的，说倒就倒了？而且是他先骂人的——”

谁家摊上这样一个事情，都得慌了神。

张司九只听了一耳朵，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估计啊，这就是老板娘和这个老头子吵起来了。

然后老头子发了病。

但目前还能走动，意识清醒，所以张司九也不是那么担心，只叫了程万里过来给老头子问诊。

当然，她也先摸了摸脉。

发现的确也没什么大事——所以，她忍不住用怀疑的目光看了老头子一眼：怕不是碰瓷的？

面对张司九怀疑的目光，老头子瞬间怒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假装的？！”

他还是很中气十足的。

就是这样中气十足的声音，让人更觉得怀疑了。

面摊夫妻两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件事情已经明了了。

张司九面对老头子的怒火，咳嗽一声，“那倒不是。年纪大了，难免有点小毛病。不过，的确也不太严重。”

老头子这才满意了，冷哼一声：“算你还有点良心！我告诉你，你就是技艺不精，没诊出我的毛病来！你这把脉技术太差劲，没个七八年练不出来！”

说完之后，他也没废话，直接就把自己的问题说了：“我这是寸脉独旺，脉弦长，直过寸口。典型的肝阳上亢之症。”

张司九虽然脸上绷得住，淡定无比，但实际上心里的下巴已经“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惊得无以复加：这怕不是来砸场子的？而且你都明白你是什么病，为什么还能让自己发病！

上下打量一下对方之后，张司九心里一紧，顿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来。

她忍不住问了句：“敢问您高姓大名？”

老头子傲娇的一抬下巴，更加不悦了：“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顾青舟是也！”

张司九差点一屁股坐地上去。

虽然心里刚才也有了这种不祥的猜测，但是真的发生了，和猜测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的。

这就好比，打了一场官司，虽然知道自己大概率会输，可真输了，心里还是觉得有点难以接受。

尤其是，输了还可能会判死刑那种官司。

张司九尴尬的搓了搓手，没想到自己暴露得这么快。

她看着老头子，决定用沉默来应对一切。所以除了挤出来一个干巴巴的笑容，她是彻底没了别的反应。

顾青舟连连冷笑：“你别以为你不说话，就能逃过一劫！你这样，我可就要不客气了！”

张司九很多年没被这么对待过了。

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老师们。以及被那些各种需要啃的专业书支配的日子。

后背一阵阵的那是有点发凉的。

面摊老板此时也忍不住开口了：“这事儿……”

顾青舟看他一眼，只问了一句话：“还要面钱吗？”

这个时候，谁还顾得上面钱不面钱的！

别说面摊老板，就是老板娘这会儿也顾不得心疼了，一连声的说道：“不要了不要了。面就当是我请您老人家吃的！”

三碗面多少钱？三帖药多少钱！

这个账，老板娘还是算得清楚的。

说完了这话，她期期艾艾的看着顾青舟。

而顾青舟也如同她预料的那样，摆了摆手，说了句：“既然你都请我吃面了，我也不好再管你们要治病的钱。去吧去吧，做生意去吧。”

这下，明明是顾青舟占了便宜，但老板和老板娘却连连道歉，千恩万谢的走了。

张司九在旁边看了个全过程，此时只能吞一口口水，既有点震惊，又有点儿嫌弃，还有那么一点怀疑：这个碰瓷的老头子，真是顾青舟？

程万里很快过来了，身上还系着个围裙，看上去多少有点可笑。

他摸了摸顾青舟的脉，得出了一样的结论：“这就是肝阳上亢。这样的病症，不可动怒，不可激烈活动——”

张司九：……我知道，我知道。毕竟高血压患者，那的确是很容易头晕头痛，甚至爆血管的！

但是，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这个老头子。

张司九咳嗽一声：“老程啊，快去叫人吧。他说他是顾青舟。”

这下，程万里也懵逼了：啥子东西？！这是顾青舟？这个黑黑瘦瘦，一看就跟乞丐都差不多的老头子，是顾青舟？说好的高人风范呢？再不济，像郑文涛那样的也行啊！现在这样，我都要怀疑他到底吃过饱饭没有！

第457章 时日无多

反正面对两人都很怀疑的目光，顾青舟一下就爆了，几乎是跳着脚的激动：“你们是不是不信我是顾青舟！肤浅，肤浅，何其肤浅！”

张司九一把按住老头儿，声嘶力竭：“别激动，别激动！我们不是怀疑你，就是内心期待和现实严重不符合时候，有点接受困难！”

谁还没个幻想破灭的时候呢？

而且，高血压真不能激动啊，真不能啊！会爆血管的啊！

可惜，面对张司九的劝阻，顾青舟丝毫没有冷静下来的意思，反而更加激动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就是你觉得我不是你想要的那个样子，所以你嫌弃我！”

张司九：……你看，有时候人太聪明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程万里在旁边看得整个都快无言了，最后他看顾青舟脸都气红了，就赶忙按住了张司九：“我的小祖宗，你快别说话了，你小心真把他给气死了！”

也许是偶像形象碎得太彻底，而顾青舟本人的形象又太接地气，所以，程万里现在对顾青舟的态度，不由自主的就开始当他是普通老头子，丝毫没有了对偶像的那种尊敬和狂热。

再程万里看来，让张司九继续说话，那不就等于是火上浇油吗？他自己这么年轻，有时候都被张司九噎得胸口疼！

张司九也是知道自己嘴巴的，面对如此爱生气的老头子，她再经由程万里提醒后，立刻紧紧地闭上了嘴巴。

不过，顾青舟却大有点：宝宝生气，怎么哄都哄不好的那种生气！

最后，他们两个没有办法，只能让听云赶紧去驿站找一下郑文涛来。

好在离得近，一刻钟不要，听云就把郑文涛给找来了。

郑文涛显然是着急过来，衣裳都有点没穿好，也有点损害自己的官威——虽然本来也没多少，但是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个和蔼的隔壁老头了。

不得不说，郑文涛的确是顾青舟的头号迷弟。

还没见着人呢，就先听见了郑文涛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透着喜悦和急切：“师兄，师兄，师兄！”

等人冲进来，郑文涛眼睛里更没有其他人，一把拉住了顾青舟，然后就开始泪眼汪汪：“师兄，你瘦了！”

张司九嘴角抽了抽，真心想问一句：你告诉我，他胖过吗？

顾青舟一把抽出了袖子，嫌弃脸：“你离我远点，一把年纪了，这像什么样子！让人看见了，也不怕被笑话！再说了，我痩什么痩？我什么时候胖过？告诉你了，人要长寿就得痩，你天天吃了不动，痰湿内阻，小心活不到八十！”

张司九嘴角抽抽得更厉害了：你们名医都这么自信的吗？起步就是八十的吗？这么藐视阎王爷的吗？

被训斥的郑文涛，一点也没有不开心，相反的，他很开心，乐得像个一百多斤的宝宝，美滋滋的又拉住了顾青舟：“知道了知道了，回头我多动一动。我听说绵竹县九龙仙山风景秀美，咱们到时候去爬山吧！听说天气好的时候，能在山顶看到县城呢！”

顾青舟显然很嫌弃：“就你？还爬山？能上到半山腰？”

郑文涛乐呵呵：“师兄你等等我，我慢慢爬，肯定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