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叶荀然心里嘀咕什么，反正他面上是一点不露，为了照顾夏丹砂的性格他也没刻意找话，一路沉默着直到下了车。

在叶荀然观察夏丹砂的时候，夏丹砂也在观察叶荀然。

最后，夏丹砂暗暗收回视线，不易察觉地深吸一口气。叶荀然很完美，是普适意义上的完美，完美到了夏丹砂觉得这个人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范畴的地步。

她不喜欢这样的人类。

比起完美无缺，她更喜欢有缺陷的美。在百花竞放的花园里发现一朵花并不是多么值得惊喜的事，沙漠里的花要更为珍贵。

莱布尼兹曾经说过，“一个在道德上有邪恶的世界，要比一个只有善的世界更好，因为从形而上学来说，那是更丰富的世界。”

夏丹砂喜欢复杂的人类。

她还无法判断叶荀然的内心世界是怎样的色彩，但至少他的言行举止已经消磨了她的耐心。

先到预定好的位置坐下，两人相顾无言。

夏丹砂径自扮演着沉默寡言的羞涩姐姐，同时装作不经意地，把她最欣赏的这具身体的侧脸露给叶荀然，希望在光环和美貌的双重加持下让叶荀然突然间发现她还是有优点有魅力的。

不过就现状而言，效果不太好……唔……是毫无效果。

夏丹砂嘴角一抽，没忍住正眼看向叶荀然，发现他正在看手机，估计是在刷社交软件。

心塞塞的，她的魅力她的光环去哪儿了？

“那个……”

叶荀然疑惑地抬头，就见夏丹砂嘴边噙着一抹羞涩的笑意，眼睛水汪汪的，太多的欲说还休。

叶荀然愣了愣，眨了眨眼，问：“怎么了？”

夏丹砂心一沉，面上却一点不露，声音愈发柔软甜糯，“你……最近怎么样？”

哦，是要寒暄一下啊。

叶荀然会意，动作自然地收了手机，微笑道：“还不错吧，就是公司那些事。”

夏丹砂：……

好吧，至少她发现了叶荀然不是完美的，聊天杀手也不过如此了。

夏丹砂隐隐升起了一阵烦躁，又不好看时间，只能抿着唇微笑，装个木头人，不崩人设的同时思维早已天马行空。

·

叶母出现得很快，简单的打过招呼后，包间里便只剩餐具碰触的声音。

夏丹砂味如嚼蜡地结束了这个让她后悔的聚餐，乖巧地低着头跟在叶荀然身后等他送她回家。

刚走到门口，叶荀然就突然停下了脚步，似是见到了熟人。

“桓希？”叶荀然喊了迎面低头走来的男人一声。

叶母和夏丹砂的视线都落在了那个叫桓希的男人身上。

桓希抬起头，叶母下意识地微微皱了眉，这么不修边幅的人，怎么会和小然认识？

夏丹砂倒对桓希的衣着外貌没有多少主观上的喜恶，硬要说的话，比起叶荀然一丝不苟的着装以及光洁的下巴，她还要更喜欢桓希这样胡子拉碴的。

没办法，她就是这样的审美。

“你谁？”在打量了叶荀然两眼后，桓希半搭着眼皮懒懒地问。

叶荀然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精彩，不过很快他就调整了过来。轻咳了两声，从从容容地回答道：“我是叶荀然，大学时候我们是一个班的，不过我们很少见面，所以你不记得我也正常。”

这个气运之子还贴心地给彼此都搭了个台阶。

夏丹砂抿着唇，隐藏着笑意，只是视线实在忍不住时不时地往桓希身上瞟。

这个人好有趣啊。

是这样的第一印象。

·

再次见到桓希，是在叶家的晚会上，叶母的生日，四十五岁算是整数了，举行了一个半大不小的晚会，理所当然地夏丹砂作为叶母的女儿也收到了邀请卡。

夏丹砂穿着“小白兔”标配的白色真丝长裙，站在角落里，手持一杯香槟，端着浅浅的微笑看着场中的衣香鬓影，装作自己是个看客。

其实她就是个看客。

这件事绝对不怪她，什么身份都可以，但问题是她和叶荀然有血缘关系啊喂！

这种禁忌的爱恋抱歉她接受不来QAQ

而且，就算她接受好了，这件事也不由她的意志决定啊。

连续两次的失败，夏丹砂已经清楚地发现自己的光环失去了作用，否则一般情况下男主都是对她一见倾心的QAQ

心塞塞的。

夏丹砂决定把自己往商业女强人的身份上拐，在那之前，还是先熟悉一下这种场合吧。

在夏丹砂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宴会中的人的时候，桓希出现了。

夏丹砂并没有刻意地寻找他，但他实在太格格不入了。不止夏丹砂，全场至少有三分之二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出现在门口的桓希身上。

这是一个高大上的晚会，还是商业巨头叶家的当家主母的生日晚会，不说拿出走红毯的精神，直接穿件地摊货来也是不可以的。

桓希穿的倒不是地摊货，只是……杂草一样的头发，一看早上就没剃过的淡青色胡茬，眼圈青黑，衬衫扣子都扣错了，上面还沾满了颜料，最重要的是，这个男人耷拉着一双拖鞋就“嗒~嗒~嗒~”地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大门口。

夏丹砂听得边上有人发出矫揉造作的惊呼，暗暗笑了笑，觉得叶荀然请桓希来是来搞笑的。

不过……夏丹砂慢慢移开了视线，这样的出场非常不尊重主人，说好听点儿是不羁，说难听点儿就是失礼。

叶荀然不是个慈善家，而且对叶母很有感情，那么能让他容忍桓希的理由就很简单了，桓希身上一定有什么值得叶荀然看中的地方。

是什么地方呢？

叶荀然的心理其实很好理解，虽然在大学时候他已经开始接触公司事务，既是走校又很少会在学校逗留，但是对于桓希这个大名鼎鼎的同班生他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

不快不慢地朝桓希走过去，叶荀然露出一个温和中带了几分亲近意味的笑容。

桓希在设计方面非常有天赋，或许是因为从小学画养出来的艺术敏锐，又或许老天爷赏饭吃，总之是很厉害的。

如果可以的话，叶荀然在桓希面前一米左右的距离站定，开口打招呼，他希望能把桓希招揽到自己麾下。昔者，孟尝君有三千门客，他合该学习古人，礼贤下士。

如今桓希能够不修边幅地出现在他面前，以后桓希就会为他鞠躬尽瘁。

从这一点来说的话，叶荀然也算是一个理想主义者。

不过理想主义者总是引人发笑的，除非他的理想能成功。然而叶荀然的理想是否成功却不取决于他本人，而取决于桓希的意志，这就为他的理想披上了卑微的而毫无根基的色彩，他本人却一无所知。

而桓希，显然是不打算配合他的理想的。

单方面的寒暄过后，因为有工作上的伙伴来找叶荀然，所以叶荀然不得不先离开。尽管叶荀然重复了好多遍叫桓希不必拘束，就像在自己家一样，但桓希还是没有给出他期待的答复。

相反地，桓希挑了挑眉，掏了掏兜，翻出烟盒还有打火机，然后就转身往阳台走去了。

叶荀然眼底积聚起几不可见的阴影，却在转眼之际消散无踪。

夏丹砂看着佝偻着身子往阳台走去的桓希，没忍住跟了上去。

能够让叶荀然放低身段，连叶母都默认的一个男人，应该很有招揽的价值。

夏丹砂用这个理由安慰了自己，然后理直气壮地跟了上去。

夏丹砂穿了高跟鞋，鞋跟踩在瓷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接近。桓希显然意识到了她的接近，只是无视了她的存在，自顾自地在阳台远望。

“那个……你好？”夏丹砂的声音柔柔的，若不是这里人声稀疏，桓希几乎要忽略过去。

桓希转身，靠在阳台栏杆上，偏过头吐出烟雾，然后微眯了眼去打量夏丹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