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见状，瞬间闭了嘴装鹌鹑。其实就陆元推了她儿子那一下，根本用不着她出马，单凭她儿子那身板和性格，八个陆元可能都禁不起他一撞。

孩子有惹祸的习惯，就要有解决后续问题的能力，否则这小子早就被她教训得在外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但是陆家就不一样了，不说陆锋一身打猎的好本领，就说他妻子许静姝给村里免费教出了好几个秀才，她就得罪不起。

不管怎么说，她儿子将来要是块读书的料，许静姝这个金大腿，她可得好好地抱住不放。

如果这次不是陆元推人人赃并获，她还不敢拿乔拿到陆家去，而她之所以这么做，心底想的是万一陆锋觉得亏欠她家，以后她儿子去读书，是否会多加关照一下？

她想得正美，谁知突然跑出来一个野小子，

直接戳穿了她儿子前面做得糟烂事，霎时让陆锋在她面前直起了腰板。

李夫人皱眉打量这个还没陆元高的男孩，看他这模样八成是没爹没娘，怕是从别处流窜过来的乞丐。

没爹没娘好啊，那就表示无人可以为他撑腰，李夫人在陆锋那儿压下去的气性，转头撒在了男孩身上。

“哪儿的小乞儿，搁老娘面前现眼。识相点，赶紧给我滚远点，否则老娘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厉害！”

李夫人一说完，陆锋的眉头立马紧锁在一起。

他瞪着李夫人，声音沉得如枯井回声：“孩子面前，你说话注意点。而且欺负人的是你儿子，你现在不好好管教，以后出了事儿，可不是简简单单地管教就能解决得了。”

说着，陆锋把男孩扯到身后，摆明了要给这个孩子撑腰。

陆锋李夫人是惹不起，眼见她这边半点理不占，只好小声嘟囔着“晦气”，心底又气不过，转头猛地一巴掌拍在一旁擎等着看好戏的儿子头上，接着拽着他的衣领，伴随他的痛呼，气呼呼地拖着他离开了。

远眺李夫人身影离去，陆锋看似大获全胜，实则心里很不是滋味，因为陆元以往没什么可供他做父亲的骄傲，但是毛病细数下来，却是一箩筐都装不完。

所谓闯祸还能看成是她的正义之举，可没完没了地往家里捡东西，究竟是从哪儿学来的坏毛病。

以前不是捡猫捡狗回家养，唯一正常一点的，就是捡了一窝鸟蛋说回家吃。然而这一次，猫狗鸟蛋通通没有，而是想捡一个活生生的人回去。

不管陆锋怎么和她解释，人和猫狗鸟蛋的不同，陆元都听不明白，要不是待捡之人看起来实在是不像有父母的样子，陆锋都要搬出对方的祖宗十八代，逐一地跟陆元讲明道理。

再加上这位待捡之人觉悟着实是高，陆锋还没提到他父母，他倒是先陆锋一步，接过话茬道：“我父母都不在了。”

完了还觉得不够，赶忙补一句：“其他人也不在了，我家就剩我一个。”

这积极性确实是高，陆锋觉得再不捡回家去，错的反倒变成了他。

最后在陆元强烈地坚持下，还有裴子野颇高的觉悟下，陆锋无奈妥协，答应了陆元。

裴子野就是之前陆元帮的那名男孩，也是陆元想要捡回家的男孩的名字。好在他有名有姓，要不然陆锋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他了。

他肚子里一没墨水，就算家里有个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妻子，他也不想给裴子野冠上他家任何一个人的姓氏。

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陆锋就是莫名地不愿意。

回到家，解释了所有情况，许静姝没说什么，平静地接受了现状，还贴心地叫陆锋带裴子野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她则去煮点粥，给裴子野填一下肚子。

“煮粥够吗？”陆锋捏了一把裴子野的肩膀，啧了一声，似乎不满意他的瘦弱，“这一身骨头，身上的肉估计还没我们挑食挑到天上去的陆小满多。光喝粥够不，要不给他弄点肉？”

许静姝摇摇头：“现在还不行，他这样正是因为饮食不规律导致的，如果直接给他上荤腥，不说小孩子，大人的胃也受不了。”

得到答案，陆锋便任劳任怨地领着裴子野去打水洗澡，他袖子都撸起来了，裴子野却扭扭捏捏地说他可以自己来。陆锋乐得清闲，当下点了洗头，把房间留给他，转身去帮许静姝做饭，顺便上点陆元的眼药。

“娘子，咱们陆小满是不是该好好教训一下，不然她整日里招猫逗狗的，再这么下去，全村的孩子怕是都要被她得罪完了。”

许静姝头也不抬，淡然地淘着米：“教训什么，孩子欺负别人，总比被人欺负得强。再说，小满从未主动招惹过旁人，她锄强扶弱，我们做父母的，难道不该支持她吗？”

“话是这么个理，可是……”陆锋不由“哎呀”几声，“万一咱们要是没看住怎么办？”

“那就努力看住，这是我们做父母应该考虑的问题，不是小满的。”

陆锋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他明白许静姝的意思，可还是忍不住忧心他们不在了，陆元以后可怎么办。

只是他忧思刚冒了个头，陆元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窜了出来，昂着小脸，愤愤不平地对陆锋说：“爹爹，您又向娘亲告我的状！今晚您睡偏房，我要和娘亲睡！”

“反了你陆小满，”陆锋低头和她对峙，“都几岁了还和娘亲睡，你羞不羞！”

许静姝笑着摇摇头，没有参与到他们父女俩的这场争论里，而是心无旁骛地忙活她手上的事。

此刻正在偏房里用水瓢舀水洗澡的裴子野，听见陆锋父女俩的声音，愣了片刻，等听清楚内容后，继续搓掉身上的污垢。

搓着搓着，他笑了起来，眼泪顺着脸颊滴进木桶里，混在了这一桶已经不见清明的水里。

可裴子野知道，从此以后，污垢和眼泪会一起远离他。

第45章 番外五

裴子野洗完澡出来前，陆锋还在追着陆元满院子的闹腾，等他一开门，刚好和陆元面对面撞了个正着。

两个年岁相当的孩子，一个打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弱，身子骨要比同龄人弱一些，另一个许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他们这一撞，纷纷“哎哟”一声，行动一致地向后倒去。

陆元还算好一些，身后有及时赶来的陆锋托着背部，没有摔在地上，倒是裴子野，结结实实地摔了一个屁股墩。

看着他们父女俩造的孽，陆锋扶好陆元，就赶紧绕过去，询问裴子野情况：“裴家小子，你可还好，有没有摔倒哪儿？”

“没事没事，我皮糙肉厚，不打紧。”裴子野顺着陆锋手上的力起身，随即顾不得疼得快要裂开的屁股墩，急忙问陆元怎么样了，“陆叔叔，陆元妹妹怎么样了，她有没有摔到啊？”

回来路上，陆锋几乎把裴子野祖宗十八代给打探清楚了，也知道面前这个瘦弱的男孩和陆元同岁，不过略长几个月。

这会儿见他不顾自个，着急问陆元如何，不管出于什么想法，陆锋顿觉有些好笑。

知道的人，清楚他比陆元要大上一点，不知道的，单看身板，或许还会认为他比陆元小呢。

要知道，陆元比之同龄人，看起来还要更小一些，裴子野这饥一顿饱一顿的，还不如陆元看着强壮，就活像刚会走的孩子，突然关心起了比他大的孩子有没有事。有些违和的同时，但又有些搞笑。

“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陆锋笑着叫裴子野站好，走几步路，看看他有没有摔到骨头。

等裴子野疼劲过去，越走越正常，陆锋才算是松了一口气：“行了，饿了吧。走，叔叔带你吃饭去。”

陆元听到吃饭两个字，连忙双手上举，蹦蹦跳跳地跟在他们身后：“爹爹，爹爹，还有我，还有我，我也要吃饭！”

“吃吃吃，”陆锋头也不回地对陆元道，“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了既不长肉，也不长个，也不知道你吃的饭都吃到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