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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随年笑笑,又与沈随风对视一眼,到底还是退到了路边,阿叶见状当即招呼所有人出发,于是车队在停滞了半个时辰后,终于再次踏上征途。
沈随风跟兄长道过别后,心情明显好了许多,钻进马车就一直追问冯乐真究竟做了什么,冯乐真但笑不语,只是想起了昨日去见沈随年的事——
“不知殿下突然亲自前来所为何事?”刚与当儿子养大的弟弟决裂,再八面玲珑的人也有些绷不住情绪,“若是为了笼络沈家,亦或是沈随风而来,只怕殿下注定要失望了。”
“本宫前两日,瞧见沈大少的爱女在园子里学打算盘。”冯乐真缓缓开口。
沈随年没想到她要说的是这件事,一时间皱起眉头。
“没来南河时,便时常听沈随风提起这个小侄女,据说琴棋书画样样皆通,规矩也学得好,一看便是父母倾注了心血精心培养的大家闺秀,”冯乐真说罢轻笑一声,“本宫也是没想到,大家闺秀竟然偷偷躲在园子里学算盘。”
“……不过是小姑娘家好奇罢了,多谢殿下提醒,草民会管教她的。”沈随年面色沉沉。
冯乐真不解地看向他:“管教她什么?她做错事了?”
“殿下有所不知,我们南河……”
“女子不得经商是吧,”冯乐真笑笑,“可沈随风已不是沈家人,你又不打算纳妾再生儿子,偌大的沈家如今只有你女儿一个继承人,你不教她经商,她日后如何处理这些家业?”
“草民夫妇自会为她寻一门好亲事。”被她一直质问家里的事,沈随年心情更不好了。
冯乐真眉头微挑:“寻一门好亲事,让女婿管家产?你们南河可真古怪,宁可相信一个外人,也不肯把家产交给女儿,你就不怕财帛动人心,最后伤了自家人?”
“担心,所以草民会悉心挑选,再不济也有族中子弟照拂,草民的女儿就不劳殿下操心了。”沈随年冷声道。
冯乐真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若是族中子弟和女婿联合起来谋取家产呢?”
“殿下……”
“别说不可能出现这种事,你沈家不是没有先例,当年若非你家老爷子力挽狂澜,这沈家早就不姓沈了吧?”冯乐真语气倏然凌厉。
沈随年对上她冷峻的眼眸,突然没了声音。
冯乐真笑笑,语气又缓和下来:“退一万步说,就算你找了个好女婿,你女儿便会高兴了?”
“若是可以……”
“相比一个好女婿,本宫怎么觉得她更喜欢算账经商?”冯乐真打断他。
沈随年下意识想否认,可一想到女儿大晌午偷偷学算盘,否认的话便有些说不出口。
“本宫方才提到她学算盘一事,沈大少并无太多惊讶,想来也知道此事,”冯乐真眼底泛起笑意,“也是,自家女儿,又能瞒得了谁的眼睛。”
沈随年静默许久,再开口已是平静:“她喜欢又如何,南河这地界规矩大过天,草民不可能……”
“你们南河女子夜间出门,总是头戴帷帽,多年来一贯如此,可只要本宫乐意,下一条不得找戴帷帽的命令,三日之内南河街头谁还敢戴帷帽。规矩?规矩算什么东西,不过能困住一堆伥鬼罢了。”
“草民实在不知殿下特意来说这些,为的是什么。”沈随年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看不透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了将近二十岁的姑娘。
冯乐真抬眸扫了他一眼:“父母之爱子计之深远,光教女儿绣花弹琴是不够的,真想让她堂堂正正立足,就该教她立足的本事,你家女儿比本宫幸运,有真正疼爱她的爹娘,但也比本宫倒霉,因为她的爹娘对她疼爱归疼爱,却没有勇气替她打破世俗。”
“……殿下说这么多,恐怕不止是想跟草民聊女儿的教养问题吧?”沈随年眉头紧皱。
冯乐真:“当然不是,本宫有那么闲吗?”
沈随年:“……”
“本宫只是想告诉沈大少,你所谓的桎梏和规矩,于本宫而言都不算什么,你若想让女儿堂堂正正继承家业,就只能与本宫合作,”冯乐真扬唇,眼底的野心再难遮掩,“只要你愿意相信本宫,假以时日,本宫会叫你看到一个女子也能立足人前的世道,叫你不必再将女儿的前程,托付给一个陌生男人的良心,这些事只有本宫愿意做,也只有本宫能做。”
她鲜少如此直白,站在灯烛旁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
沈随年怔怔看着她,正不知该如何开口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弱弱的:“爹爹。”
屋内两人同时一顿,便看到一个小姑娘飞奔过来,沈随年眼底泛起笑意,伸手将人接住了。
“爹爹。”她乖乖牵着他的手。
“小姑娘很漂亮,”冯乐真微笑,“打算盘时更是漂亮。”
小姑娘刚才进来时就认出她了,没想到她会拆穿自己,顿时表情一僵,小心翼翼地看向沈随年:“爹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沈随年一瞬揪心。
冯乐真见状不再多言,转身往外走去,沈随年看着她纤瘦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开口:“殿下说了这么久,似乎从未提随风一句。”
“提他做什么,”冯乐真侧目,“只要沈大少别钻牛角尖,他如今伤怀之事,自然迎刃而解。”
沈随年一怔,便不说话了。
马车晃晃悠悠地走,沈随风接连问了几次都没得到回应,只好换了个问题:“所以,兄长这是受你招拢了?”
“没有,”冯乐真回神,“但本宫给他种了一颗种子,终有一日他会答应。”
今日他肯来送沈随风,便是最好的证据。
沈随风笑了一声:“不愧是殿下,连他
那种老古董都能说服。”
冯乐真闭上眼睛假寐,不愿理他。
马车里重新安静下来,沈随风安静看着她的眉眼,直到她快睡着时才突然说了句:“谢谢。”
冯乐真只当没听见。
沈随风眼底泛起笑意,伸手替她盖了一层毯子。
出了南河以后,所剩的时间就不多了,车队终于日夜兼程朝着营关而去,终于在二十余日后抵达营关城。
看着肃杀的城楼,冯乐真幽幽叹了声气,扭头看向旁边的沈随风:“准备好受刁难了吗?”
“能受什么刁难?”沈随风不当回事。
冯乐真一脸沧桑:“你不懂。”
第40章
跟冯乐真认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发愁,沈随风不由得笑了一声:“当初来营关不是殿下自己的选择吗?”
“是本宫自己的选择,以冯稷的性子,富饶之地肯定不会分给本宫,剩下那些边边角角,也就只有营关是拥兵自重,本宫想要走出一条新路,只能选择这里。”冯乐真幽幽回答。
沈随风眉头微挑:“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愁眉不展?”
“本宫与镇边侯一家的恩怨,你可曾听过?”冯乐真反问。
沈随风抬眸看向紧闭的城门:“只怕整个大乾都知道吧,镇边侯当年所生是龙凤胎,其中儿子胎里带了弱气,唯有精心养过十岁方能渐渐好转,偏偏八岁那年冬天被殿下推入的池塘,从那以后身子急转直下,一年比一年差了。”
“祁镇膝下就这么一儿一女,本宫给他害了一半,如今本宫来了他的地盘,你猜还能有好吗?”冯乐真叹气。
沈随风不明所以:“但殿下还是选择了这里,所以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本宫选在这里,不是这里是最好的选择,而是本宫只能选这里,你明白吗?”冯乐真叹气。
沈随风一脸无辜:“不明白,既来之则安之就是,有我在,总不会让殿下受太多刁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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