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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乐真眼眸微动,语气和缓了些:“那就让他歇着吧。”
陈尽安走到门外,一抬头便看到天上皎皎月色。
遥不可及,高不可攀,能瞧见便已是万分之幸。
他指尖动了动,没有再做伸手去够的蠢事。
冯乐真本来是困倦的,但用过晚膳之后反而精神了,只是不想出门散步,也不愿意看书打发时间,思索许久后,又将陈尽安叫了进来。
“要睡了吗?”她一脸和善。
陈尽安迟疑地摇了摇头。
“很好,”冯乐真满意了,“拿纸笔来,本宫看看你懈怠练字多日,书法退步了多少。”
陈尽安听话照做,磨完墨后握住狼毫笔,表情又一次如临大敌。
冯乐真每次看到他这副样子都想笑,但想想人家都十九岁了,多少也是要点面子的,于是硬生生忍住了:“写吧。”
“……是。”陈尽安一脸凝重地下笔。
本以为他会写得乱七八糟,但当第一笔成形,冯乐真眼底便闪过一丝讶然,等到他将《孙子兵法》的九变篇完整写完后,她半晌才问一句:“你最近不是一直守在城门口吗?”
“……是。”陈尽安看着自己毫无风骨可言的字,不敢看她的眼睛。
“既然一直守在那边,又是何时练的字?”冯乐真即便是亲眼所见,仍有些不敢置信,“还有,你何时认识这么多字了?竟连兵法都能默写出来。”
“字……在府里时就认识许多了,这段时间在城门等殿下时,也一直在练,”陈尽安每次提到自己的字,声音都会弱上一分,“只是写的丑,不敢让殿下看见,至于兵法,也是在识字之后自行学的。”
冯乐真听到了重点:“你在城门等本宫时也在练?”
“是。”
“如何练的?”冯乐真有了几分兴致。
陈尽安:“用树枝,在地上写。”
以前他在府中时,也时常这样练字。
“难怪你长进如此之快……”冯乐真看着横平竖直的字迹感慨,“武艺呢?近来可精进了?”
“未曾懈怠。”陈尽安回答。
冯乐真笑了:“耍一段给本宫瞧瞧。”
“是。”
陈尽安答应一声,往后退几步开始打拳。他的动作不算熟练,但每一招都十分有力,看得出一直在认真学,冯乐真愈发满意,等他练完多夸了几句。
陈尽安自从学文习武,还是第一次不被嘲笑,即便心性沉稳,此刻眼睛也是泛着亮光:“奴才还会剑术。”
冯乐真有些困了,本来打算让他离开的,但一看到他眼中隐约闪现的期待,便也忍不住扬起唇角:“那还愣着作甚,还不快让本宫看看?”
“奴才只会用自己的剑……”陈尽安蹙眉,纠结要不要回去取自己的剑。
冯乐真笑了一声,直接叫侍卫去取他的剑,自己则亲自站在门口等着。
今晚月色不错,空气干冷干冷的,她好不容易生出的那点困意因为冷意散个干净,于是靠在门上发呆。
许久,侍卫还没回来,对面隔着天井的房门突然开了,沈随风从屋里出来,下一瞬两人四目相对。
沈随风微微一怔,回过神后朝她笑笑,冯乐真也勾起唇角,算是打过招呼。
剑已经送来,冯乐真接过剑转身回屋,房门就此关上。沈随风啧了一声,等送剑的侍卫绕路经过自己这边时随口问了句:“殿下要剑做什么?”
“好像是陈少爷要舞剑给殿下看。”侍卫回答。
沈随风唇角的笑意淡去,又看了一眼对面紧闭的房门,转身回了自己寝房。侍卫本以为他不会再出来,结果片刻之后他搬个凳子来到门口坐下。
“月色不错。”他说。
侍卫无言一瞬,道:“沈先生喜欢就好。”
另一边,冯乐真一回到温暖的寝房,便又有些犯困了,于是打定主意等陈尽安展示完近来学习的成果,便立刻让他离开,不能再……她停下脚步,无言看着靠在柱子上睡熟的某人。
这么多天没见,他的确清瘦不少,原先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点肉如今全没了,清俊的脸颊也有些凹陷,看着更像一块沉默的石头了。
冯乐真走上前,盯着他眼下黑青看了片刻,最后还是没忍心叫醒他,而是转身拿了一床被子盖在他身上。
屋里的灯熄了,窗子彻底暗了下来,赏月的沈随风静默片刻,起身拿起凳子往屋里走。
“沈先生不赏月了?”侍卫忙问。
沈随风侧目:“不赏了,毕竟也没那么喜欢。”
……不喜欢为什么大冷天坐在外面?侍卫不明所以,但见他神色淡淡,便识趣没有再问。
一夜无话,转眼便是天亮。
冯乐真醒来时,原本盖在陈尽安身上的被子已经被叠得方方正正摆在了椅子上,陈尽安却不见踪迹。她捏了捏眉心,有些犯懒地靠在枕头上,等阿叶进来时问了一句有没有看见陈尽安。
“殿下昨夜屋里熄灯没多久,他便回房去了呀,”阿叶一脸茫然,“殿下不知道吗?”
冯乐真笑笑:“一熄灯本宫就睡了,还真不知道。”
“这样啊,”阿叶点了点头,“那可要奴婢现在去叫他过来?话说以前在府里时,他经常天不亮就起床了,今日这是怎么了,竟到了这个时辰还没动静。”
“紧绷了这么多天,如今好不容易松快下来,就让他多睡一会儿吧。”冯乐真叮嘱。
阿叶答应一声,默默挪步到梳妆台前。
冯乐真笑了一声,知道她从昨日重逢,就看自己的素衣麻花辫不顺眼了,于是走上前去坐下,在她期待的眼神中缓缓开口:“任君发挥。”
阿叶顿时高兴了。
半个时辰后,冯乐真看着镜中衣着华贵妆容丰盈的自己,唇角也勾起一点笑意。
“殿下还是适合奢美的装扮。”阿叶心生感慨。
冯乐真睨了她一眼,起身往外走。
阿叶忙问:“殿下做什么去。”
“找沈随风。”冯乐真摆摆手,示意她别跟着。
阿叶只好停下脚步,默默看着她远走后嘟囔一句:“殿下怎么时时想着沈随风。”
冯乐真没有听见她的话,沿着长长的回廊绕了半圈,出现在沈随风的寝房门口。
房门紧闭,也不知道醒了没有,冯乐真毫无负担地抬起手,只是还未敲上去,门就已经开了。
屋里的人显然也没想到她在外面,四目相对的瞬间,沈随风微微一顿,随即便注意到她格外精致的妆容。
一如在京都城时,雍容华贵,高不可攀。
“看痴了?”冯乐真勾起唇角。
沈随风闻言浅浅一笑:“殿下还是一如既往的自信。”
冯乐真懒得与他计较,闻言只是斜了他一眼。
“殿下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沈随风主动开口。
冯乐真:“本宫能有什么事,只是想起昨日清晨说了,要与你一起尝尝这镇安城的肉丸羹,所以特来寻你一起用早膳。”
“不必了。”沈随风不紧不慢地打断。
冯乐真没想到会被拒绝,顿了顿后问:“什么?”
“在下记得殿下昨日提起此事时,在下似乎没有答应吧?”沈随风笑问。
冯乐真唇角也挂着笑,只是一双漂亮的眼眸定定看着他:“沈先生的意思是?”
“在下的意思是,不论殿下做什么,沈家都不可能违背祖训,所以殿下没必要这么讨好在下,如今在下将你平安送到镇安,已算是完成了任务,后续只要结伴到达营关,在下欠殿下的人情也就了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再无干系就是。”沈随风声音平静带笑,眉眼间却刮着肆意凛冽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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