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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句话并非虚言,即便毁了半张脸,但他的眉眼,他的鼻梁,他的嘴唇,仍然是世上最好看的形状,并未受那团伤口的影响。
祁景清听出她话里的真心,眼眸微微泛红。
“除了脸上,其他地方还有伤吗?”冯乐真问。
祁景清:“身上应该也有几处,只是现在动不了,我也不太清楚都在什么地方。”
“细细养着,很快就好了。”冯乐真绞了帕子,轻轻给他擦手。
祁景清躺在床上不能动,只能静静看着她,等她又要去绞帕子时,突然唤了她一声:“殿下。”
“嗯?”冯乐真抬头。
祁景清扬唇:“我从今往后,能做个正常人了。”
冯乐真眼底也盛满了笑意:“是啊,要做正常人了。”
关于后遗症,关于未来,两人都没有提,只是专心于庆贺祁景清的劫后余生。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两人几乎朝夕相对,但仍然没有提那些事,毕竟事实已是如此,再说也无法更改什么,不如趁现在好好相处。
转眼出了正月,最后一波倒春寒来时,营关又下起了大雪。祁景清身上的伤终于结痂,宋莲也开始收拾带去云明的行囊,离别似乎声势浩大,又仿佛悄无声息。
同一片天空下,长公主府内也是大雪纷飞,陈尽安在雪中堆了十余个雪人,排排坐在主寝的房檐下,等最后一个雪人堆好时,他也变成了一个雪人。
“赶紧进来喝口热茶,若是冻伤了,以后一到冬天就会又疼又痒。”阿叶催促他进了偏厅,等他将脸搓热了,才给他倒了杯茶。
陈尽安用冻得发红的手指捧着茶一饮而尽,好半天仍在发颤。
阿叶看到他这副样子便好气又好笑,恨不得揍他一顿:“殿下一直在侯府住着,这段时间一次都没回来,你堆这么多雪人有什么用,她又瞧不见。”
“天气冷,雪人又不会化,殿下总能看见的。”陈尽安语气平平。
“你这个憨子,”阿叶嫌弃地看他一眼,“殿下就算看见了,只怕也没心情欣赏。”
殿下回府之时,想来就是祁景清离开之日,她到时候还不知会如何伤心,又哪会在意一个个并不稀奇的雪娃娃。
陈尽安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一时间沉默下来。
阿叶叹了声气,有些难受地席地而坐:“世子爷为何一定要去云明呢?”
“他如今落下喘疾,也受不得冷风,唯独那地方适宜他养伤,他自然是要去的。”陈尽安回答。
阿叶捧脸:“听说他一开始就是怕出什么纰漏要与殿下分开,才迟迟不肯治病,后来还是侯爷他们苦苦相求,他才答应……当初答应治病时,想来他就已经做好了与殿下分开的准备吧。”
陈尽安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桌上的花瓶。
“虽说他为了父母妥协也是人之常情,但是……”阿叶叹了声气,“你就当我自私吧,我倒宁愿他当初能坚持到底。”
“殿下也希望他能痊愈。”陈尽安回神,淡淡接了一句。
“是,殿下当然希望他能痊愈,我也不想他死啊,我就是……”阿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就是想有一个人将殿下放在第一位,其他人即便再重要,也越不过殿下去,当然了要是真什么都不管,连爹娘都不管,好像又不太合适……哎呀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她词不达意,陈尽安却也听懂了:“你与我都是。”
“那怎么能一样……”阿叶嘟囔一声,又觉得不对,“哦,你倒是可以的,但你总觉得自己配不上,便由着殿下去为别人伤心了,也不知你当初若能预料到今日,会不会后悔自己的胆怯。”
陈尽安静默一瞬:“世子是好的。”
“是是是,人人都是好的,唯独你不是行了吧。”阿叶没好气地反驳。
陈尽安垂眸:“我现在只想成为对殿下有用的人。”
阿叶扯了一下唇角,正要再说什么,房门突然开了,凛冽的风顿时携裹着大雪涌进屋内,挤走了好不容易积攒的热气。
两人同时抬头,看到来人是冯乐真后,赶紧起身行礼:“参见殿下。”
“参见殿下。”
“都在这儿躲着干什么呢?”冯乐真走进屋来。
阿叶立刻道:“还不是陈尽安,非要给殿下堆雪人儿,奴婢怕他把自己冻死,便叫他进来取取暖。”
“主寝门外那些雪人是尽安堆的?”冯乐真颇为惊讶地看向陈尽安,眼底盛满笑意,“本宫瞧见了,堆得甚是灵动可爱。”
陈尽安被夸得有些局促,轻咳一声问:“殿下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
“可是有什么短缺的需要带走?”阿叶跟着问。
冯乐真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本宫是有事找尽安。”
陈尽安顿了顿:“何事?”
“景清五日后就离开营关了,从营关到云明,将近三个月的路程,虽有侯府的人护送,但本宫还是不太放心,所以想让你带几个人,也去跑一趟。”冯乐真缓缓开口。
陈尽安当即答应:“是。”
“你先别急着答应,这一来一回需要半年的时间,路上极为辛苦,你若不想去,本宫也不会怪你。”冯乐真解释。
陈尽安:“卑职愿意去。”
冯乐真神色微缓:“那你这几日收拾一下行李,再挑几个愿意与你同去的人,时刻准备出发吧。”
“是。”陈尽安答应一声。
冯乐真特意回长公主府一趟,似乎真的只是为了这件事,说完之后便又急匆匆离开了。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雪中,阿叶扭头问:“将近半年的路程,你真的愿意去吗?”
虽说他们也时常往外跑,但像这样一来一回需要半年在路上的活计,还是一想到就头皮发麻,只要不是必须要做的任务,哪怕对殿下忠心耿耿,有机会可以拒绝还是要拒绝的。
“自然。”陈尽安答得毫不犹豫。
阿叶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感慨:“你要是出身再好一些,估计就没其他人什么事了。”
陈尽安只当没听到。
五日时间一晃神便过去了,第六日天还没亮,侯府的大门便已经缓缓打开,几辆马车依次等在前院,唯独一辆停在主院里。
寝房里,书童抱着棋盘匆匆离开,将偌大的屋子留给冯乐真和祁景清,想让他们可以好好道别,然而被留下的人,却是没什么话可说。
许久,戴了面纱的祁景清轻笑一声:“从我开始治疗,便一直在与殿下道别,真到了分别之日,反倒不知该说什么了。”
冯乐真笑笑,握住了他的手:“到了之后,记得给我写信。”
“好。”
两人对视,又一次沉默了。
从营关到下一个城镇需要一整天的时间,不早早出发便只能宿在路上。催促的人来了两三波,祁景清终于将自己的手从她掌心抽出:“殿下,我该走了。”
“我送你出去。”
祁景清答应一声,两人并肩往外走。
前院里,祁家人都在,沈随风也在,还有陈尽安和一众侍卫,瞧见他们两人来了,所有人都精神一震。
“赶紧上马车,莫吸凉气。”沈随风催促。
祁景清眼眸微动,低着头往马车上走,冯乐真静静看着他上了脚踏,一步一个台阶到了马车上,又看到他突然回眸,便挤出一点笑意。
“殿下。”他眸色清凌凌的,被面纱遮住的脸上似乎还透着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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