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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外面的动静终于停歇,李同再进来时,灰头土脸衣角碎烂,已不像先前那般体面。
“人呢?”冯乐真问。
李同勉强笑笑:“本不该让殿下见的,但此人带着两箱火药只身闯天牢,显然没打算活着出去,能为主上做到如此地步,老奴实在佩服。”
他冷着脸回头看一眼,门外的两个小太监立刻将人拖了进来。
满身血污的人被随意丢在地上,指尖无意间划过冯乐真莹白的衣裙,在上头留下一道刺眼的鲜红。
李同带着人转身离开,牢房内顿时只剩他们两人。
太监手段阴毒,地上的人被挑断了脚筋,脊骨似乎也断了,身上大大小小将近二十个血窟窿,将洗得发白的衣裳染成黑红。
冯乐真盯着他看了许久,最后缓缓在他面前蹲下。
她蹲下时并未抚裙,衣角随意堆在地上,也落在了他满是血和灰尘的手指上。趴在地上的人指尖一颤,好半天才艰难动了动,避开她洁白的裙角。
冯乐真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只是抬手抚开他被血黏在脸上的头发,看向他伤痕累累的脸:“谁派你来的?”
“……无人。”他声音微弱,已然是强弩之末,一双眼睛蒙了血,却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身影。
冯乐真沉默一瞬:“因何而来?”
“救……殿下。”
冯乐真陷入更长久的沉默。
直到他呼吸变得断断续续,她才回过神来:“若本宫说不记得你是谁,你可后悔来此一遭?”
他不说话了,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冯乐真无声笑笑:“知道了。”
她伸手盖住他微微散开的瞳孔,毫不在意自己手上染了血痕。
“你能来,本宫很高兴。”
沉重的呼吸声渐渐变得缓慢,不知何时彻底消失了,牢房内恢复寂静,礼乐声又一次传来。冯乐真收回手,一脸平静地坐在尸体旁。
许久,一滴血落在指尖,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游街的娶亲队伍突然惊了马,直接冲进了拥挤的百姓里,一时欢声变惊叫。一片混乱中,有人一袭红袍却好像事不关己,只是突然看向天牢方向,可惜眼前瓦房林立,连天牢的影子都看不见。
冯乐真倒在尸体旁边时,隐约听到了急促的铃铛声,她没有细究,便彻底陷入黑暗。
“都日上三竿了,殿下怎么还不醒?”
“许是昨夜看了太久的书,累着了,你莫要去吵扰她。”
“可睡太久也不好,醒来要头疼的。”
冯乐真眼皮微动,许久之后缓缓睁开眼睛,入眼便是熟悉的床幔与帐顶。
床幔是用金线织成,是皇帝送她的二十一岁生辰礼,她嫌俗气,用了三个月便叫人撤下了,直到她因谋逆的罪名被幽禁宫中,都没有再用过。
而现在,早该被收进库房的床幔,却凭空出现在眼前。
她静静躺了片刻,意识回拢之后默默坐起,入眼便是熟悉的摆设与布局。
是她长公主府的主寝,她自十六岁起便居住的地方,房中的一桌一椅,皆是按照她的喜好添置,许多东西都是孤版,绝无可能复制。
门口还在闲聊的小丫头随意往屋里看了一眼,看到她起身后赶紧跑进来:“殿下,您可算醒了,饿了没有?”
冯乐真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记忆里仍是她一身血倒在自己面前时的样子。
“殿下,殿下?”小丫头歪歪头,不解地看着她。
冯乐真垂眸,视线停在她腰间的香包上。
是五毒香包,唯有端午节才佩戴。
冯乐真静了片刻,伸手捏住她的脸:“疼吗?”
“……疼。”小丫头担忧地看着她。
冯乐真收手,看向她被自己捏得泛红的脸:“那便不是梦。”
小丫头愈发不解:“殿下,怎么了?”
“今日是哪一年的端午?”冯乐真又问。
小丫头:“……殿下您可别吓我,自然是大乾辰历五年啊!”
那便是去年的五月,再过三个月,她便要因谋逆罪名幽禁宫中。
天不负她,让一切重回尚可挽回时,冯乐真想起那个为救自己只身闯进天牢的人,抬眸看向窗外馥郁的花木。
第2章
京都城地处北方,一进入五月,天气便彻底热了起来。
一大早,小丫头便来了主寝门口,拦下要进屋的婢女询问:“殿下今日还不出门吗?”
婢女恭敬回答:“不出,说要等秦管事回来。”
小丫头叹了声气,接过对方手里的铜盆进屋去了。
“这么热的天儿,殿下当真不用冰鉴?”她一进门便问。
冯乐真与她对上视线,唇角顿时挂起笑意。
眼前的包子脸小姑娘,正是五岁起便跟在她身边的阿叶,当初谋逆的罪名一出,为了给她争取自证的时间,便当街自尽于人前,硬生生拖了三天给她。只可惜三日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她到底没那个本事,在有限的时间内走出某些人精心准备的陷阱。
“殿下,殿下……”
冯乐真回神:“嗯?”
“您究竟是怎么了?”阿叶无奈,“近来不爱出门就算了,还动不动就不理人。”
冯乐真失笑:“你方才说什么?”
“奴婢问您,要不要用冰鉴。”阿叶重复一遍。
京都城的五月已经入夏,主寝又是整个长公主府最朝阳的屋子,这才清晨,屋内已经明亮燥热了。
冯乐真转身到梳妆台前坐下:“不用。”
“为何?”阿叶跟过去为她梳头。
冯乐真:“暖和。”
阿叶:“……”
冯乐真一脸淡定,在镜中与她对视时,还翘起了唇角。
在地龙都烧不暖的冷宫住了一个冬天,又在冰冷的天牢里冻了两天,到死手脚都是凉的,如今重活一回,她确实比从前更贪恋温暖。
“……奴婢这就去请大夫。”阿叶放下梳子就要离开。
冯乐真赶紧将她拉住:“本宫没病。”
“都说胡话了,怎么可能没病。”大热天的想暖和暖和,简直是不像话。
秦婉一进门,便看到两人在梳妆台前拉扯,顿时不悦开口:“殿下。”
梳妆台前的两人一瞬收手,纷纷挺直腰身。
“秦管事。”阿叶低眉顺眼福了福身。
秦婉先向冯乐真行礼,再蹙眉看向阿叶:“身为奴才与主子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奴、奴婢知错。”阿叶一边道歉,一边求助地看向冯乐真。
冯乐真一脸无辜:“本宫好像饿了。”
“奴婢这就去给殿下传膳。”阿叶立刻离开,经过秦婉身侧时,还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
冯乐真看到她这副避人如蛇蝎的模样,便忍不住想笑,结果下一瞬便听到秦婉开口:“殿下太惯着她了。”
冯乐真轻咳一声乖乖听训,一双眼睛好似黏在她身上一般。
秦婉是她十二岁那年去江南游玩时带回来的,和阿叶一样是她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两人,上一世她被幽禁宫中,秦婉在外头一直打点翻供,最终因惹恼皇帝被赐了毒酒。
重活一世,死生两别的人也能再次相见,真是再好不过的事。
秦婉正训人,结果一低头便对上了冯乐真亮晶晶的眼神,剩下的话顿时堵在了喉咙里:“您、您……”
“本宫知道,如今处境不佳,一定要谨言慎行,不可整日与奴仆厮混……但你和阿叶于本宫而言又不是奴仆,”冯乐真说着见她眉头皱起,当即转移话题,“你出去了十余日,可有什么收获?”
一提正事,秦婉便愈发严肃:“回殿下,买了五间商铺,良田百余亩,稍作收拾便可使用了,只是要到明年才能有进项。”
“辛苦了。”冯乐真失笑。
即便贵为长公主,也是要吃饭谋生的,她如今没有封地,长公主府的人情往来多,开销又大,每月那点俸禄还不够给仆役们发工钱的,只能另想办法开源节流,她不擅长这些,索性都交给了秦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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