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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陈尽安如释重负,赶紧出去了。
冯乐真更衣的时候,他先去了一趟马厩,先是选了两头温顺的小马,结果还没牵出来,便又改了主意。
于是冯乐真一身骑装出来后,便看到他牵着两匹刚驯服的烈马站在院中。
“你怎么选这两匹……”阿叶皱着眉头要去找他。
冯乐真将人拉住:“本宫喜欢。”
说罢,还赞赏地看陈尽安一眼,“本宫出门前便想了,你若敢牵两匹小马,本宫就不跟你去。”
“卑职见过殿下骑马。”陈尽安低头回答。
冯乐真笑笑,正要跟他走,却被阿叶反手拉住。
“殿下,您忘了您的处世警言了?”阿叶问。
当然记得,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嘛。冯乐真一脸无辜:“尽安会保护本宫。”
“可是……”
“卑职誓死保护殿下。”陈尽安抱拳。
“听见了?”冯乐真问。
阿叶还想再说什么,冯乐真直接翻身上马,陈尽安见状也赶紧跟上。阿叶惊呼一声想要阻拦,偏偏许久没见自家殿下这般活泼的模样了,最后只能心一横,叫人赶紧把大门打开。
十月的营关已进入冬天,风刮在脸上如小刀一般,生冷生冷的,冯乐真骑着快马,任由风带走身上的热气,一呼一吸间感觉到久违的快意。
陈尽安起初还跟在她的身后,渐渐地跑到她前头去了,冯乐真见状奋起直追,惹得他一阵无奈。
“殿下,卑职要为您开路。”他说。
冯乐真睨了他一眼:“自己不行,倒怪本宫跑得快了。”
陈尽安顿了顿,一言不发超过了她。冯乐真笑了一声,眯起眼眸也加快了速度。正值下午,天气又冷,两人又特意选的背街疾驰,一路上都没遇见什么人。
祁景仁正在城门执勤,瞧见路边有卖糖葫芦的,便买了两串交给兵士:“给侯爷送去。”
“侯爷也爱吃这个?”兵士好奇。
祁景仁勾唇:“嗯,爱吃,只是碍于颜面不好意思买。”
说罢,她想到什么,又跟小贩要了张油纸,将糖葫芦包得严严实实,确定从外观上看不出里头是什么了,才交给兵士。
“副将这般细心,难怪最近侯爷的心情是越来越好,也没再跟您提起成婚的事了。”兵士憨厚道。
祁景仁扫了他一眼,“多嘴,还不快去。”
“是!”
两人说着话,就听到一阵疾驰的马蹄声。
祁景仁蹙眉抬头,便看到冯乐真骑着马朝着这边飞奔而来。
“祁参将,让开!”冯乐真笑得肆意。
祁景仁无语一瞬,挥手示意兵士给让出一条路,冯乐真和陈尽安疾驰而去,经过她身边时,她淡声提醒:“卑职现在是副将,不是参将。”
“驾!”冯乐真也不知听见了没有,挥舞着马鞭转眼消失在城门口。
“……卑职如果没看错的话,刚才那是长公主殿下吧。”兵士目瞪口呆。
祁景仁神色淡定:“除了她,也没人敢在营关当街纵马。”
“乖乖来,平日瞧着殿下如九重天上的仙女一般,连走路都没有什么动静,没想到还有如此飒爽的一面。”兵士感慨。
祁景仁笑了一声,莫名想起前些日子离开的沈随风。
“有些人虽然走了,影子却留了下来。”她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兵士不解,但看到她的神情也没有再问。
十月底的营关已经播种结束,一望无际的黑黝黝土地,是上天赐予这个苦寒之地的最大礼物。冯乐真和陈尽安纵马奔袭在大片土地之间的小道上,任由风声凌冽。
冯乐真举起拿着鞭子的右手,感受风从指间抚过的力度时,突然有一瞬恍惚。也正是这一瞬恍惚,她一个不察,突然失去了平衡。
“殿下!”
时刻关注她的陈尽安眼神一凛,踩着马鞍朝她跃去,冯乐真在失重的瞬间,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下一刹那两个人便一同滚进了田地里。
“殿下,殿下……”陈尽安挣扎着将她扶坐起来。
冯乐真一抬头,就对上他紧张的眼神,不由得笑出了声。陈尽安见她无事,这才略微松一口气,一向沉静的眼眸染上一丝凝重:“卑职护驾不力,罪该万死。”
冯乐真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突然躺倒在了地上。
陈尽安微微一怔,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这里的天可真高。”冯乐真伸手抓了一下虚空,又将手放了下去。
陈尽安闻言,抬头看一眼天空。
“京都的天就没这么高,也没这么清亮,”冯乐真唇角翘起一点弧度,“更不会像这里一样,有一眼望不到头的田地。”
“殿下想家了?”陈尽安问。
“家?”冯乐真闭上眼睛,“整个大乾,都是本宫的家,既在家中,如何想家。”
陈尽安点了点头,随即意识到她看不到,又钝钝地补充一句:“是。”
冯乐真突然歪头看他:“还不知道你是哪里人。”
“玉州人氏。”陈尽安回答。
冯乐真坐了起来:“玉州离京都可不算近,为何会来这里?”
“十岁时家里遭灾,和父母一起来京都投奔姑母,谁知姑母早就搬走了,后来爹娘生病没钱医治,双双去了,卑职便独自一人留在了京都。”陈尽安提起往事,脸上没什么波动,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冯乐真对他的过往有些许了解,却还是第一次听他说得这样细。看着他坚韧的轮廓,她忍不住问一句:“十岁之后,你便一个住在京中?”
陈尽安点了点头。
冯乐真目露怜悯:“温饱如何解决?”
“去码头搬货。”陈尽安回答。
冯乐真失笑:“才十岁,搬得动吗?”
“起初是搬不动的,慢慢的也习惯了,别人扛一袋,卑职就扛两袋,吃住都在东家那里,后来……殿下是知道的。”
他被工友劝动去了一个黑矿,险些死在里头,是殿下救了他,又给了他长公主府的差事,他才能苟活到今日。
冯乐真歪头看他:“本宫遇见你时,你都十六了,从十岁到十六岁这段时日,可曾觉得孤单?”
陈尽安被问得一愣,一抬头对上她关心的眼眸,心口突然颤了颤,如身下这片黑土地一般,好似有什么东西要萌芽而生。
或许并非萌芽,而是早已长成参天大树,只是他连动一下念头都不敢,只能假装自己是一块石头。
而石头里,是开不出花来的。
“……不孤单。”
“父母都没了,一个人在异乡也没人照顾,怎么会不孤单?”冯乐真笑笑,怕惹他伤心,便没有再追问。
“真的不孤单。”陈尽安认真道。
冯乐真顿了顿,不解地看向他。
或许是因为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或许是因为她漂亮的蔻丹上,也染了和自己一样的黑泥,陈尽安有一瞬恍惚,以为月亮就在面前,于是从前不敢说的话,也突然说出了口——
“卑职自从来了京都,每一年生辰都很热闹。”
冯乐真一顿:“说起来,本宫还不知道你生辰是哪天。”
陈尽安在说完那句话后便清醒了,再看月亮,其实依然高高悬挂于上空,他方才的所见,不过是一点悲悯的月光。
他什么身份,也配肖想?
冯乐真隐约听到他说什么月亮,不禁莫名其妙地看一眼天空:“大白天的,哪有月亮。”
陈尽安顿了顿:“有的地方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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