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铃铛摇晃的声音，众神只能看见少年衣摆红白的颜色，此刻风云都尽数散去，世界静得像是被遗弃。

小锦鲤都没反应过来。

他看见黑雾向着自己奔来，眼前的视线便陡然被灰色的浓雾覆盖，他看不见别的神仙，也听不见别的声音了。

混混沌沌的朦胧间，一道远古空幽的声音缓慢徘徊在他耳侧，听起来极为平静，却又像是将疯隐藏在了平静无波澜的表层下。

它说：“——找到你了。”

“——找到你了。”

“——找到你了。”

“我找到你了。”

“……”

小锦鲤忍不住后退，周围的黑雾却像是凝成了实体，像一堵墙一样牢牢将他禁锢在其中。

他伸手去推，纹丝不动，小锦鲤耳侧始终盘桓着‘我找到你了’这句话。

有一瞬间，这道声音似乎和离开位面时，裴路对他说的话重合。

他纵然明白什么，却也不敢深想，觉得这实在是荒谬……

小锦鲤呼吸急促了一点，他被困囿在无形的黑雾间，出不去也听不到别的声音，“你……”

“我找到你了。”它说。

“你是裴路吗？”小锦鲤勉强稳住心神，漂亮的小脸无意识紧绷，嗓音也紧绷着，有些发轻、发软，“你是江竹是荣庄是秦温是季觉安吗？”

黑雾道：“——是。”

“你是什么？”小锦鲤轻颤着嗓音说，“你好像连人都不是。”

黑雾静了片刻。

它在小锦鲤眼中不如外人所形容的那般恐怖，相反，小锦鲤见它不说话反而还觉得熟悉。

裴路就不怎么说话。

季觉安也是。

他们的性格都有这种底色，都算不上热情的性子。

但当所有人都融合成一个人后，小锦鲤还是不可避免感到陌生，他不熟悉这个‘邪神’，不熟悉这团黑雾，因此也不知道对方下一句会说什么。

小锦鲤只能紧绷着小脸，咬着唇内侧的软肉，小心地站在原地。

黑雾道：“我可以变成人，可以变成神。”

小锦鲤一动不动。

“你希望我是什么样。”它道，“我就是什么样。”

小锦鲤心脏跳动的速度快得他有些承受不住。

眼前一切都不在他能思考的范围内，也不在他想象的范围内，他张了张口，万般艰涩地开口：“我希望……你是你自己的模样。”

黑雾又静了片刻。

不久，他说：“好。”

接着，小锦鲤感觉身侧传来了波动。

他微微睁大眼睛，看见黑雾像是一团水般泛起了涟漪，扭曲地荡开波纹，眼前的一切逐渐有了变化。

在意识消沉那刻，小锦鲤听到一道熟悉的嗓音。

听起来像江竹，听起来又像裴路。

又像是所有道侣的结合体。

他说：“我带你走。”

小锦鲤的意识彻底陷入消沉。

-

黑雾消失了。

被它裹挟在其中的小神仙也消失在原地。

有神震惊地上前一步，“这……！”

“怎么回事？”

“它去哪了？”

众神窃窃私语，皆为眼前这古怪的一幕而大感震惊。

神龙伫立在原地，皱起眉看着小锦鲤消失的位置。

翠鸟化形的神仙姐姐慢慢走上前。

她也看着小神仙消失的位置，若有所思道：“……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神龙看了她一眼，“我也是。”

“回去吧。”神仙姐姐往来处走，“等他回来，或者找出那团霉运，细细问问它。”

神龙一想，也觉得有道理。

现在只有小莓大概知道真相了，小锦鲤又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为了早日得知真相作出对策，他们一刻都耽误不得。

虽说和邪神恋爱很是匪夷所思，但……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猜测，最好的结果了。

俗话说，爱能感化一切。

-

小锦鲤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再度清醒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回到了自己的宫殿，黑雾盘旋在半空中，明明没有脸却仍然像是在注视着他。

小锦鲤心口跳动的速度缓和下来。

他已经从最初的惊慌无措中脱离，现在……脑中已经多了些猜测。

小锦鲤蜷缩一下指尖，抬眸看着灰雾，眼睛湿湿润润的，睫毛纤长而细密，声音也轻轻的。

“我要怎么叫你？”

黑雾的颜色逐渐变深。

小锦鲤眼睁睁看着它一点一点化形，化作了一个身着黑底金纹衣袍加身的俊美男人，他很像小锦鲤所认识的所有道侣，谁都不像，却又与谁都相似。

给小锦鲤一种天然的亲近感。

他眉眼神色不深，双眸漆黑，面上虽无表情，但看着小锦鲤的时候却能轻易让人察觉他对他的珍视。

“我没有名字。”他的嗓音寡淡而平静，“你可以叫我在小世界的名字……你最喜欢谁，我可以用那个名字。”

小锦鲤：“……”

小锦鲤有了记忆，觉得这个问题是个坑。

他如果说出自己偏爱谁，面前人就算表面没什么，心底肯定是会嫉妒的。

所以不能回答。

小锦鲤抿了下唇，迟疑道：“第一次认识你，你叫江竹，最后认识你，你叫裴路。”

他想结合一下，但又觉得不太好听，于是鼓了下脸颊，最终决定掠过这个问题。

“我不叫你名字就好了。”小锦鲤说。

男人稍一停顿，“天地法则曾有代称，名为一元复始，或许你可以称呼我为复始。”

小锦鲤软软‘哦’了声。

两人认识了那么久，现下却是第一次以真身见面，难免会有点陌生感。

小锦鲤都不知道要从哪开始问对方了。

他抓了下衣角，正犹豫着，忽而看见面前男人向着自己的方向动了动。

丝丝的黑雾盘旋在男人身侧，一靠近小锦鲤，那些黑雾就像是有了生命一般，追逐着要将小锦鲤包裹在其中。

小锦鲤下意识想退步，然而男人却伸手攥住了他雪白纤细的手腕。

顿时，小锦鲤抬眼望着男人。

“我找到你了。”他重复这句话，“找到你了。”

小锦鲤愣愣地看着男人漆黑的眼眸。

“你还喜欢我吗？”复始垂眸看着小锦鲤的手，“你每次都要重新喜欢我一次。”

“这次呢？”

小锦鲤张了张口，半晌才挤出一句，“喜欢。”

复始注视着他，“真的吗。”

小锦鲤不明白他为什么不相信，“我有记忆的，我知道我们的感情，当然喜欢的。”

“……”复始沉默地上前一步，几乎逼近小锦鲤。

他身形修长挺拔，特别高，小锦鲤继续要抬头望着他，男人握着他的手腕，将两人之间的距离逼近到只能紧紧贴着对方。

陌生又熟悉的气息将小锦鲤包裹。

他下意识伸手攥了一下身前的衣袍，下一秒，男人伸手将他搂进了怀里，手搭在他的后背上，抱得很紧。

小锦鲤能从这个拥抱中感受到密密麻麻的情感。

他仰起头，注视着男人清晰的下颌，突然垫脚亲了亲他的脸，男人拥抱他的力道顿时收紧。

紧接着，复始垂下头，在小锦鲤没来得及退开之前吻住他的唇瓣。

两人都有记忆，经验相当丰富。

深而重的亲吻后，复始将小锦鲤打横抱起，走到宫殿内室中。

是第无数次见面，也是第一次见面。

复始紧拥着小锦鲤，每次都令两人完美融合，没有留一丝余地。

偌大的室内，每个地方都久到令人印象深刻。

甚至窗前也不放过。

最后的最后，小锦鲤累到连手都抬不起来了。

他雪白精致的脸被复始轻轻碰着，复始擦去他眼角的湿泪，而后附身，吻了吻他的鼻尖。

小锦鲤轻颤一下。

大抵是又想到了那持续了不知多久的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