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浩雨和柳随风木然点点头，他们的眼睛失去了高光，一副被掏空的模样。

裴申难得感到歉然，盘算着给钱的时候多封点红包，给老师们补补身体。

目送老师们摇摇晃晃地离开，裴申眸光收敛，起身走向卫生间，在镜子前站定。

镜面边缘隐约有红光闪烁，那是监控器的灯光。

不过他并不担心，这间房屋，甚至整个赵宅的监控，都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镜中的少年身材瘦削，肤色因长期营养不良略显暗黄，遮掩了原本精致的五官。

唯独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格外明亮，眼角淡淡的泪痣更衬得它熠熠生辉。

裴申思索片刻，微微低头，低垂眉眼。

一瞬间镜子里的少年失去了唯一的闪光点，变得唯唯诺诺，如明珠蒙尘。

随后裴申握拳，狠狠给自己右脸来了一下。

他的脸迅速充血变红，嘴角有浅浅的血线溢出，狼狈到了极点。

一处伤还不够，为了取信那老狐狸，他不得不在自己身上弄出更多的伤痕。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卧室，忍着床上的异味和脏污蜷缩着躺下。

没过多久，他就感觉到有人开门进来，一边轻推他，一边喊他的名字。

是王德发的声音。

裴申心如明镜，王德发肯定早就知道了赵不群的计划，难怪会跟他说什么有舍才有得。

面上却装作陷入昏迷，丝毫没有苏醒的趋势。

王德发吩咐佣人替裴申清洗身体，裴申担心佣人发现端倪，索性假装刚刚苏醒，一开口声音沙哑得可怕：“王，王爷爷……”

王德发顿时老泪纵横：“小少爷，都怪我，都怪我没弄清按摩师傅的身份，害得您受苦了！”

这老家伙还挺能演。

裴申眼眶肉眼可见地红了，空洞的眼神许久才找回焦距，牙齿死死地咬着嘴唇，苍白的唇沁出点点血色。

佣人的手伸向裴申，想替他沐浴，他却像是收到了极大的刺激，整个人抖若筛糠，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别碰我，别碰我！”

那紧锁的眉宇，眼角的泪珠，搭配他脸上和身上错落交缠的伤痕，将少年的破碎感演绎得淋漓尽致。

就连眼光毒辣的王德发都看不出问题，见裴申蜷缩着不让别人碰他，只当裴申遭遇劫难，身心都收到了巨大的打击，一时间无法接受他人的触碰。

“小少爷别怕，已经没事了，我们会保护你的。不会再有人伤害你，我保证！”王德发试图安抚惊惧中的裴申。

裴申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小，也没有抗拒王德发的接近，只是肩膀还在轻微耸动。

脑袋埋在双膝之间，时不时传出啜泣声。

半晌，他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想静一静。”

王德发不疑有他，答应了裴申的要求，关上门后，他眼里的悲悯消失得一干二净。

“赵军，去告诉老爷事情办好了。”他吩咐保镖道。

“是。”

房内，裴申抬起头，斜睨脚边的医药箱。

这是王德发留下的，看似是顺从他的要求，留给他独处的空间。

实际上却是大大的失职。

对于一位职业管家而言，没有什么比主人的生命安全更重要，王德发如果真的把他当成小主人，就应该第一时间让赵家的私人医生过来救治他。

至于王德发为什么这么做，裴申心里也清楚，无非是将救赎他的重要角色留给赵不群。

少年眼底划过一抹嘲讽，赤着脚跨过医药箱，坐回电脑前。

戏台已经搭好，现在就等主角入场了。

……

收到消息的时候，赵不群还在股东大会上，接受着众人的赞美。

赵家旗下的股票一连几天涨停，股价大涨，股东们的身价也是水涨船高。

“好了，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和红兴娱乐的合作改日再议。”赵不群朝秘书使了个眼色，手持保温杯率先离开了会议室。

秘书小姐亦步亦趋，语气难掩兴奋：“赵董，您放出赵家和郑家即将联姻的消息，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商业决策！仅仅三天，赵氏集团名下的公司，股票平均大涨百分之两百，收到的合作邀请数不胜数，就森*晚*整*理连红兴娱乐这种业内大拿都主动找上我们谈合作！只是我不太明白，为什么您还要考虑和红兴娱乐的合作呢？”

赵不群嘴角微扬，显然对秘书的恭维很是受用：“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掉以轻心。你以为红兴娱乐是冲着谁来的？还有那些闻着味儿来的其他公司，都是想通过我们跟郑家搭上关系。小张，你跟了我这么久，这么浅显的道理你应该要明白。”

张瑶瑶俏脸微红：“我明白了，谢谢赵董解惑。”

赵不群摆摆手：“我回去一趟，有什么事跟小赵总联系。”

“好的。”

赵不群坐上了车，后背倚靠着真皮后座闭目养神，嗓音略带疲惫：“老刘，怎么没开那辆玛莎拉蒂？”

老刘觑了一眼后视镜里的老板，心惊胆战地回答：“那辆车接小少爷的时候，被撞坏了。您也知道，小少爷住的地方实在偏僻，路况太差……”

“不用解释，我没怪你，”赵不群不耐烦地打断了司机的话，“你和那孩子见过面了，你觉得他怎么样？”

“您是指哪方面？”老刘摸不清赵不群的想法，不太敢答。

赵不群抬眸看向窗外，隐藏在金丝眼镜下的眼眸微眯，他已经知道了裴申的遭遇，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进行，按理说他应该满意才对。

但他总觉得有些不安。

“算了。”他收回目光，要不是红兴娱乐突然提出合作意向，他肯定留在赵宅，盯着裴申的一举一动。

即便王德发是他的心腹，他也不会完全信任对方。

汽车驶入赵宅，王德发已等候多时，亲自迎接赵不群下车：“老爷，按照您的吩咐，将小少爷安置在园丁小屋。”

赵不群颔首不语，径直朝着主宅的方向走去。

王德发不解：“老爷，您不先去看看小少爷吗？他现在正是需要您的时候。”

赵不群淡淡瞥了他一眼。

王德发连忙低下头，那眼神里带着某种警告，提醒他越界了。

敲打完王德发，赵不群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不急。”

比起去见那个失散多年的儿子，回书房调监控对赵不群来说更重要。

跟随赵不群多年的王德发立刻领会赵不群的意图，他识趣地说：“那我去安排今天的晚餐，您是打算在主宅吃，还是……”

赵不群略一思忖：“园丁小屋。”

裴申的存在已经算不上秘密，说不定这两天风声就会传到他的妻子王鎏月的耳朵里，未免节外生枝，还是不要让他们碰面的好。

反正那小子也不会待在这里多久。

赵不群连西装外套都顾不得脱，进了书房就将房门反锁，启动电脑调出园丁小屋的卧室监控。

映入眼帘的是一抹孤单瘦弱的背影，赤.裸的后背伤痕累累，脊梁骨隐没在皮下清晰可见，饶是始作俑者，也对如此凄惨的裴申生出了一丝怜悯。

也只是一丝而已。

赵不群不假思索地将进度条往前拉，监控画面里赫然出现不着寸缕的躯体，看得赵不群眉头一跳。

尤其裴申那张和他有三分相似的脸，给他的视觉冲击太大了，他甚至一秒都不想看下去。

但他毕竟阅历丰富、见多识广，强忍着不适继续观看。

两个人的动作特别流畅，看不出有剪辑的痕迹，唯一令他生疑的点在于他找的这两个鸭子居然没有一起上。

赵不群谨慎地切换其他摄像头所拍摄的监控录像，发现这两个鸭子居然是分工合作，其中一人在忙碌的时候，另一人就在门口等待。

有点奇怪，但算不上有错，可能只是人家工作的习惯。

赵不群总算放了心，他俯身去开抽屉，里面是一排排被层层加密的U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