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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不知道自己在说谁了。
齐贵妃头一次哽咽了,而后,她重重一个头磕了下去,三次叩首之后,地上已有血迹。
孟恩和林罕却被她说得愣住了。
直到看见齐贵妃磕的额头上都出了血,林罕这才回过神来,一把拉住她,说道:“你先起来,不要这样。”
然后,他又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
因为这孩子的身份,和他们听到的完全不一样。
虽然齐贵妃的理由很合理,但是因为之前兰奕臻曾经派人暗中向孟恩和林罕透露过齐埘平素的言行人品,他们在没见过对方的时候,就对这个名字没有好感了。
怎么他又成了侄子了?这……实在难以相信。
齐贵妃道:“当然是……”
“不是。”
她的声音和另一个声音混在了一起。
紧接着,身后的两扇房门被一下推开,一名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他看着齐贵妃,声音中有奇怪的颤抖:“兰奕欢才是你的儿子。”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房中的三个人都惊呆了,他们甚至没有顾得上去追究阿雅思是怎么进来的,全都将目光看向他。
齐贵妃道:“你说什么?”
她想冷笑一声,或者做出平日里那样高傲不屑的表情,来反驳这离谱的话语,可是看着对方的眼睛,她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是谁?”
齐贵妃一下子站起身来,抓住阿雅思的衣服,急切地,疯狂地问道:“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凭什么这么说?啊,你说话啊!”
阿雅思道:“你的亲生儿子,刚出生的时候,胸口就有一处胎记……现在也在。你如果不信的话,可以找一找当时的产婆,好好地问清楚。”
第97章 镜破有片明
齐贵妃忘记她是怎么走出这个房门的, 她只记得自己跌跌撞撞,走到门口的时候,还被门槛被绊了一下。
阿雅思下意识地上前一步, 但在他快要触碰到齐贵妃的一刻, 又硬生生顿住,仿佛两人之间有着一道无形的屏障。
这时, 齐贵妃已经自己扶住墙壁站稳了, 她回过头来, 看着阿雅思, 面色苍白, 失魂落魄, 却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你是谁?”
阿雅思本欲伸出去扶她的手慢慢攥紧,然后一点点背到了身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对着曾经那样深深爱过的人说道:“一个普通侍卫罢了。”
齐贵妃恍惚地走出了驿馆,送她来的齐家护卫将她的手臂扶住, 低声道:“娘娘, 咱们的马车在那边。”
齐贵妃茫然地转头,朝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马车上的帘子被掀了起来, 齐埘殷切地朝着她看过来。
他是齐贵妃事先安排好等在这里的, 本想着, 如果能让齐埘今天就住进驿馆, 他就会安全很多。
齐埘这个时候, 只怕正渴望着自己可以立刻恢复达剌王子的身份, 从此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
可这一刻, 齐贵妃突然很怕看见他,看见那充满着希望与渴盼的神情。
她说:“去给我另外找一辆马车过来。”
齐家的护卫没有听懂, 小心翼翼地问道:“娘娘,您说什么?马车不是在那里吗——”
他的话突然中断了,因为这个时候,齐贵妃突然转过头来,以一种十分可怖的神情盯着他,一字字地重复道:“我说让你另外找一辆马车!”
那名护卫一下子被吓住了,连连点头说:“是,是。”然后飞奔过去找马车。
齐贵妃怔怔地坐在马车上,脑子里不断盘旋着刚才的那一幕。
那个男人……面目那样陌生,神情却令她感到那样熟悉的男人,诡异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告诉她,兰奕欢才是你的亲生儿子……
兰奕欢才是……
这怎么可能呢?
兰奕欢胸口上是有一块胎记,可她从来不知道,她的亲生儿子也有!
大哥没说过,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的陪嫁婢女没说过,她的乳娘也没说过!
这个世界还是真实的吗?
马车在街头急奔,路边的一户户灯火从车窗外被不断抛到身后,她突然很害怕回到宫中面对接下来的一切,可是她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
“供养无量百千诸佛,于诸佛所、植众德本,常为诸佛之所称叹。以慈修身,善入佛慧。通达大智,到于彼岸……”
东宫,兰奕臻坐在桌前,一笔一笔抄写着佛经。
本来是想以此让自己平心静气,但一个“岸”字写完,最后一竖竟是宛若刀锋,力透纸背,凌厉峭拔之外透出腾腾杀机,令兰奕臻笔势一顿,随即将毛笔搁在了一边。
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兰奕臻道:“进来。”
他的暗卫静悄悄地走进门来,跪下道:“殿下,东西还有人都送到临华宫去了。但齐贵妃不在。”
兰奕臻道:“无妨,早晚会回去。剩下的便不必再管了。”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微一转头,看见一侧墙面悬挂着的宝剑剑鞘上,映出了冷然双目,与肃杀面庞。
虽然一直在劝说和宽慰兰奕欢,但这只是因为兰奕臻想让兰奕欢自己心里好受一点罢了,并不代表着他会觉得一切事情都已过去,过往烟消云散。
他从来就不是那样宽宏的个性,更何况被伤害的人是兰奕欢。
想到兰奕欢曾经的痛苦与委屈,兰奕臻就会生出一种想要杀人的冲动,什么慈悲为怀,宽容大度……
面前的佛经被顺手撕个粉碎,丢在地上。
他必定要这些人一个个地偿还回来。
*
等回过神来,齐贵妃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临华宫的门外了。
她刚刚迈步进去,就感觉出一种不寻常的气氛。
——主殿的大门是虚掩着的。
殿内黑沉沉的,不见半点灯火。
看守的侍卫们发现这情况之后,也被吓了一跳,连忙一边告罪,一边快步上前,将殿门推开,点亮了灯火。
“什么人!”
只见大殿中间,赫然有位妇人被绑着扔在了地上,嘴中塞了布,喉咙间“呜呜”有声。
她旁边还放着一只箱子。
齐贵妃盯着那张满是沧桑的脸看了片刻,逐渐想起了一个人来。
“你是……郝嬷嬷?”
这是她当初怀有身孕时,齐家帮忙找来的奶娘,生产的时候,也跟宫中的接生嬷嬷们一起守在旁边了。
她一定看见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
齐贵妃看着这个女人,感受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她示意所有的人都出去,这才伸出手,犹豫了一下,拔掉了女人口中的布。
郝嬷嬷浑身发抖,恐惧地看着齐贵妃:“娘、娘娘。”
齐贵妃直勾勾地看着她,忽问道:“你看见了我的孩子没有?”
她头发散乱,语气癫狂,简直就像个疯子一样,让郝嬷嬷害怕到了极点,一声都不敢吭。
“我在问你话,你看到了没有?”
齐贵妃确实已经快要疯了,她神经质地揪住了郝嬷嬷的衣服,连声问道:“你看见了吗?看见了吗?那处胎记,他胸口上是不是有块胎记啊?没有吧?一定没有吧!”
郝嬷嬷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被绑来的,她当时正坐在庭院里洗衣裳,突然就被人从身后直接抬了起来,用帕子捂在脸上迷晕,再睁开眼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千里之外,见到了当年的旧主。
直到当齐贵妃嘶吼出了这么几句话时,郝嬷嬷才一下子明白过来,她会来到这里的作用和原因。
她还记得,在把自己放进这座宫殿里之后,耳边还有个一个森冷的声音发出了警告:“实话实说,否则,小心你的孩子。”
郝嬷嬷颤声道:“是,是有的,有点像桃心的形状,偏左……”
齐贵妃牢牢地盯着郝嬷嬷,看着她的嘴一张一合,却觉得声音越来越小,要不然就是她的耳朵聋了,什么都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