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纪事(98)
乱世里人如草芥,没有人比她更明白。
没有人希望生在乱世,除非……嘉语心里一动,看向萧阮的目光,忽然又复杂了许多:“宋王殿下这样说,原本也没有错。”
“哦?”萧阮一挑眉。
“我也一直在想,一直想不明白,殿下身为南吴皇室,到底为着什么缘故,要插手我燕朝帝后不和——殿下不必和我说与此事无关,如果当真无关,就不会那么巧,刚刚好能够掐在小玉儿死的时候拦我进舱。”
“三娘子为什么不猜我只是耳目较常人灵便呢?”萧阮不动声色。
“也许罢,”嘉语不置可否,“一个事情发生了,总会有人受损,有人受益,总不会所有人都得了好处,但是也不会人人都因此受害。小玉儿的死,于陛下当然是没有好处,太后又何尝不是。”
“那么,在三娘子看来,这个事情里,最大的受益人莫非……是我?”萧阮嘴上说得轻松,心里也隐隐后悔。他劝她不要卷入帝后之争,实在是一时好心——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样纯粹的好心了,却不料她敏锐如斯。这样一来,倒是他引火烧身了。
“如今看来,获利最多的是于将军。”嘉语道。
是,表面上看,获利最多的是于烈,不过从来枪打出头鸟,皇帝和太后还没有到决裂的地步,于烈隔绝两宫,是自己找死。
那背后、于烈背后的推手……到底是不是萧阮?她不知道。以萧阮的年纪与心智,恐怕未必谋算得到于烈,但是从萧阮日后的成就倒推,就算不是他主谋,也脱不了干系。但是无论是不是他,眼下都不是戳穿的好时机。嘉语盯着萧阮垂下的手,有风过去,风盈于袖。她可不是从前的元嘉语,相信他是翩翩君子,不会杀人——那就是个笑话,一将功成万骨枯,何况九五至尊。
且不说她如今人在险地,如果萧阮要灭口,她和嘉言、周乐今晚死在宋王府,哪个会知道?人尽皆知的只是她们姐妹被于烈带走,于烈那才叫百口莫辩;就算退一万步,萧阮放过她,她说萧阮是主谋,难道会有人信?凭她之前对萧阮的倾慕,最多的猜测恐怕是因爱生恨吧。
于萧阮,不过是一桩无须解释的风流韵事罢了。
因不得不避重就轻说道:“……我想,宋王殿下多少也分了一杯羹吧。”太后骤然失势,空出来的位置不少,皇帝人手定然不够用,如果萧阮向他示好——不用示好,萧阮原本就是皇帝身边的人,皇帝定然会想到他。
萧阮目色微沉。
嘉语不容他说话,继续道:“我也知道殿下与陛下亲近,小玉儿的死,恐怕殿下也为陛下打抱不平,但是殿下不妨仔细想想,陛下与太后,终究是母子,这母子的仇,难道还能坚持到天长地久去?就算陛下有这个心,也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百善孝为先,不孝这样的罪名,便贵为天子也当不起。
萧阮沉默了片刻:“那三娘子的意思是?”
“我想殿下帮我。”嘉语揭开底牌。
萧阮失笑:这算是声东击西吗?先前说得那么严重,让他几乎以为……底牌揭开,原来却不过是想求他帮忙。小娘子的招数,才耍得这么花里胡哨。
于是问:“三娘子要我做什么?”
第64章 误入歧途
嘉语道:“今儿晚上,就多谢殿下款待了,等天明了,我和阿言还是得回府。”
“你怕于将军的人会守在始平王府?”萧阮皱眉,“羽林卫的行动,我无权干涉。”
嘉语微微一笑:“哪里会让殿下这样为难。”
“那是要我想法子引开羽林卫?”萧阮口中这样说,心里已经转过七八个念头,羽林卫花样子好看,军纪却好得有限,街头闹事,隔壁起火,都能引开他们……只是要不露行迹,恐怕不易。
“也不是,”嘉语笑吟吟地道,“我猜,长公主府上,该有宫制的车吧,我想向殿下借上三四十辆。”
“三四十辆!”萧阮一听之下,已经明白她的计划,却道,“我哪里调得动母亲的仪驾——何况就算是母亲的仪驾,也没有三四十辆之多。”
嘉语问:“先前我向殿下求助的那支金钗,殿下可还记得?”
“辟寒钗么?”萧阮问。
这回轮到嘉语吃了一惊:当时谢云然戴的那支钗子,上头也不见什么纹饰,样式也不是时兴,只道寻常,谢云然送她她就受了,也没有多谢,不想竟是辟寒钗——怪不得贺兰袖问她要。
——相传三国魏明帝时候,昆明国进贡了一种漱金鸟,体格极小,在小娘子的掌心里,也能够站上三五七只,有明黄色的羽毛,厚实细密。没有人听过漱金鸟的叫声,有人说它们根本不会叫,但那不是真的,月圆的晚上,它们会唱歌,只是那声音,很难被人听到,因为每每一出声,就会被月光冻住,冻成细细碎碎的金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