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纪事(960)
阿舍说圣人自有安排。李贵嫔和明月信这种鬼话,他是不信的。
因让他们一行人且候着,打算着给圣人快马上书,恳求收回成命。谁想明月来见他,却是劝他献城。
“阿兄何必为汝阳县公卖命。”她这样说。
元祎炬:……
“他从前是汝阳县公不错,但是如今他进了德阳殿,他是天子,我身为宗室,给天子卖命,有哪里不对?”
明月道:“他不是好人。”
听听,这哪里来的孩子话,自古帝王,有好人吗?好人坐不上那个位置,坐上了也不稳。从前明月是懂的,怎么这会儿反而不懂了?这几年她在宫里,就光长了年岁,见识反而退回去了吗!
“他不是好人,难道这外头造反的反而是好人了?”他怒气冲冲地问。
明月低头想了一会儿:“十三兄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但是如今兵临城下,四方无援,阿兄守也守不久。无论那个位置上坐的是十三兄还是十九兄,对阿兄没有什么区别——兴许十三兄还更好一点。”
元祎炬气得发抖:“妇人之见!”
怎么会没有区别!
她知道什么!
要人人都这么以为,谁在那个位置上坐得住?三天两头的来个宗室大旗一竖,声称自个儿才是正朔,这天下还要不要了!
他承认始平王死得可惜,但是不冤:他当初兵临城下,是怀了什么好意?说到底还不是想争一争。既然是想要那个位置,就该知道,成王败寇,生死无尤。他爹当初不就这样吗?不管为了什么,造反就是造反,他们兄妹那些年忍气吞声的,不也都过来了,怎么就他们能忍,元昭熙兄妹就不肯忍?
圣人坐上那个位置是有运气,他从前也不服气,同是高祖子孙,怎么他坐得他就坐不得?但是如今他坐稳了,那就是天命!既是天命,余人就该熄了心思。
再说了,谁说四方无援?如今司州与外头不通音讯,没准有哪支军正日夜兼程,往这边赶来呢?虎牢关南连嵩岳,北临黄河,山岭交错,自成天险,又背靠洛阳,粮草充足,莫说是围上两个月,就是围上两年,也未必破得了。
城外那些七拼八凑起来的贼匪,能撑得过两年?
明月抬头来,目光有些发怔。那目光他看了也难受,他是从来舍不得说这个妹子一句重话的。正待要软和说上几句,明月却忽然尖声道:“阿兄不就是怕了十三兄么?阿兄不就是当初见死不救,落井下石,怕十三兄进了洛阳城,与阿兄清算前账么?汝阳县公什么东西,他敢在德阳殿里乱•伦!阿兄无非就是前儿闲置,今儿人给了三瓜俩枣,便当是个恩人了——当初谁带我进的宫,谁在太后面前提到阿兄,谁与阿兄整治羽林卫,后来又是谁举荐阿兄带兵出征?阿兄自己不济事,倒怪人——”
元祎炬抬手给了她一巴掌:“放肆!”
谁教她的这些话!
在她眼里,她阿兄就这么个忘恩负义、鼠目寸光的小人吗!她这几年窝在深宫里,成日就惦记着几百年前那点子小恩小惠。他们是宗室,牒谱上有名的宗室!便吃了些苦头,该有的迟早会有,哪里就轮到谁来居功了!
也怪他,没早早将她接出来,让人蛊惑了去。
“来人!”元祎炬也不看她,直接吩咐道,“带娘子下去,好生看管。”
过了一夜,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不管怎样,明月还小,慢慢儿与她说她总能明白过来。从前始平王妃也好,华阳姐妹也罢,是对她不错,但是说到底,那不过举手之劳,不碍他们什么,真到碍事的时候——十三郎不就把他支了去云朔战场么?
怪他不济事,那哪里是他济事不济事的问题,她倒是好好想想,有宜阳王这么个猪队友,就是始平王上,结果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他想好这些话,又特意叫厨下糟了明月爱吃的糖蟹,谁想门打开,空无一人。找了人来问,却是李贵嫔仗着圣旨,把人带了出去。再追查到城墙上,才知道昨儿中午那一行三人就进了周营。
他心里是想把李贵嫔这个祸害千刀万剐,然而如今当务之急是把明月弄回来,要周乐那起子坏了良心的东西真绑了明月来城下叫阵,他这个城门是开呢,还是不开?也不知道他们如今到底见了周乐没有。
之前李贵嫔言之凿凿,说周军中有内应——尼玛都这时候了,是人是鬼倒是现个身啊。
元祎炬的心像是在油锅上煎,一时是懊悔昨儿不该冲动打了明月,一时又恼恨昭熙兄妹到底给他这个妹子吃了什么迷魂药,一时又指着他们真有这个运气,刺杀了周乐,司州之围不解自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