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纪事(635)
大约就是太死心眼了,反而不被皇帝看在眼里。这样想着,也不说话,冷冷看着,从城阳王看到济阴王,又从济阴王看到城阳王。
城阳王被他看得寒毛直竖。济阴王反而更镇定下来,说道:“这天下……还是我元家的天下吧。”
昭熙不作声,他就等着这兄弟俩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皇帝死得冤枉他知道,要他之前就知道太后的计划,兴许还能通过始平王妃劝上一劝——这等疯狂的事,始平王妃定然也是不赞成的。
但是事到如今,木已成舟,要动太后,在他的位置真是万万不能。
却见济阴王一撩袍子,双膝及地——城阳王也跟着跪了下来,昭熙皱了眉,正犹豫是一脚踹翻呢还是一脚踹翻呢,就听得济阴王低声说道:“我知道十三兄也不知情,如果十三兄信得过我,我想请十三兄见一个人。”
昭熙:……
开玩笑,他凭什么信他。
不过话说回来,他不怕这两货倒是真的。他也好奇,这两兄弟到底什么缘故匆匆就往城外跑——城阳王看着蠢了些,济阴王却不是。总有个缘故吧,要不就是有大军在城外等着,要不就是逃命。
昭熙因说道:“带路吧。”
他也想看看,他们手里,还有什么底牌。
城阳王留下,济阴王领路——去的是济阴王府。济阴王一路都不说话。正月里的风刮在脸上,仿佛有一道一道的印子。
幸而没有下雨。
济阴王府显然毫不知情,因早上宣布了皇帝驾崩的消息,这会儿里里外外正忙着换装,灯笼换下来,织锦换下来,见济阴王回府,都停下手里的活计冲他行礼:“王爷!”再看到跟在济阴王身后全副武装的羽林郎,都是齐齐一惊,把目光往下压,压得更低一些,恨不得整个人都能钻进地下去。
更没人敢问来者何为。
济阴王脚下不停,直走进内宅里去。惊惶了一府的莺莺燕燕。长廊走尽,济阴王在门前停住脚步。
却不敲门,躬身对昭熙说道:“十三兄,里头这人……并非可见天日者。”
那是钦犯了。
昭熙心道,藏个钦犯在内宅,他这个族弟真出息。他知道他的意思是只让他一个人跟进去。要搁在平日,倒是无妨。只是这时候——这可不是他能轻身冒险的时候。面无表情说道:“十六弟说笑了。”
济阴王道:“不过一个弱女子,十三兄堂堂沙场骁将,难道会惧怕这个?”
昭熙应声就道:“那就更须避嫌了——让你嫂子知道还了得!”话这样说,脸上一丝儿笑意都没有。
如果里面藏的是位小娘子,他猜多半是宫闱密事,论理确实无可惧。只不知怎的,他忽然就想起在信都,三娘摸着他的脸说:无论什么时候,哥哥你记着,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听到什么消息,都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他并不信任济阴王,他说是小娘子,未必就是;就算是小娘子,也未必不会杀人——何必冒这个险呢。
想不到始平王世子这样滴水不漏,济阴王也是无可奈何。他只想昭熙一个人进去,一来确实事关阴私,事关皇家阴私,事关他元家脸面,不想被外人看了笑话;二来确实存了伺机拿下昭熙的意思。
他并不是想杀人。杀了昭熙他也出不了城,但是作为人质——再没有比他更好的人质了。奈何昭熙不上当——激将也不管用——不仅不上当,连站位都极是讲究:刚刚好拿了他当人肉盾牌。
济阴王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只有更加恭谨,伸手在门上叩了五声,三长两短。
里头传来一个年轻小娘子的声音:“谁?”
“我,十六郎。”
里头沉默了片刻,忽清声质问道:“十六郎何以卖我?”
济阴王:……
他是一早就知道这位多疑又多智——所以才指望有她的帮助,能拿下昭熙做人质——但是敏锐到这个地步,却又棘手。
正要开口,身后昭熙忽出声问道:“是李贵嫔吗?”
“世子?”里头一声惊呼。
片刻,门开了。
……
李十娘没有想到昭熙能够认出她的声音。就只有西山庄子里一面之缘而已。何况她当时狼狈。不过,无论如何,这都算是件好事。她之前也听说华阳救了九娘。当时诧异,想不到华阳有这等义气。虽然义气并不能顶事,但是这份情她记着。只是接踵而来的剧变让她无暇他顾。
元祎晦兄弟北上她是后来才听说的,很难说这角棋走得对或者不对。如果元祎晦兄弟能出其不意杀了宋王、控制住北边的军队,那自然万事好说,但是一旦事败——皇帝竟然没有准备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