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纪事(597)
她说:“将军的妻子,如今已经在身边了。”
将军的……妻子……如今……已经在……身边了。
如今,军营里,周乐身边,云英未嫁的适龄女子,难道还有第二个么?
猛地帐中一声大喝:“谁?”
帐帘哗地一下掀开。
“豆奴?你怎么来了?”周乐看见这个人高马大的少年,一脸牙疼。
这小子,上次求了他护送娄晚君回平城,之后就怎么都不肯回家了,非要赖跟在他身边——他这干的是砍头的买卖好吗!
最后也是奈何不了他,给阿姐去信,说大郎在他这里。阿姐护犊子,交代了满满一页纸,连带着两大包吃的用的……周乐是一口血,全咽了回去。
尉璨憨憨咧嘴笑道:“我巡营……”
周乐:……
周乐拍了一下他的脑壳:“回去!”
尉璨“嗯”了一声,迅速回了一下头,阴影里少女的身形僵硬,她方才差点跌倒,亏得他扶住她。他挠了挠头,再咧了一下嘴,快走几步,跟上周乐:“阿舅,我们在这里还要呆多久?”
周乐道:“呆不了多久了。”
如果果真如李愔所说,宋王擅兵的话,这里百万大军,少不了要化整为零,到时候……其实他也有一点犹豫,如果官军强劲,自然不宜直面其锋。当然即便要投降,也不能降萧阮。
萧阮就是座泥菩萨,只要在燕朝一日,迟早自身难保。
周乐吸了吸鼻子,天气是真的开始凉了,如果独孤如愿能坐大的话……总之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
嘉语这一病,竟缠绵半月有余。
起先是来势汹汹,连续的高热不退,太医几乎是长驻始平王府。从王妃到昭熙,都闹了个人仰马翻,嘉言从祖家作客回来,也是一脸懵逼——她出门这两日里,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本谢云然是要一直在四宜居看守着,后来被昭熙劝了回去,毕竟她身子重,又不是大夫,府里又不缺人手——就是四宜居,也是不缺的。
郑笑薇只上门了一次,再要过来,郑夫人禁了她的足。倒不是对始平王府不满,而是不许她和郑忱再有瓜葛。郑夫人可不傻,郑忱是将沉的船了,别人作死她不管,她的女儿,她不能让她跟着沉了。
郑笑薇出不了门,郑忱也没有别的法子,夫人路线他可不敢走,他这个夫人,并不是个可信的。昭熙倒是常见,不过昭熙很能摆脸色给他看,低声下气赔了不少笑脸,方才稍稍有所缓和。到底也不敢提嘉语。只能走太后的路子,借了太后的名义,各种珍贵药材,流水一样进了始平王府。
到嘉语渐渐好起来的时候——她原不过是心病,连惊带惧的——天气已经彻底凉了,夏日里总蹑手蹑脚的风,开始有了肆虐的气势,树叶子哗啦啦落了一地,水碧如天。
阖府上下谁也不敢在她面前提连翘,就好像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过这样一个人一样。
倒是她自个儿和嘉言提过一次,她说:“我算是知道当初紫萍出事时候,你的心情了。”
嘉言怔了一下:“紫萍?……哦。”
那个紫萍。
她后来补了一个婢子,仍沿用先前的名字,只是人不一样。过去了这么久,当时又急又气,如今想来,遥远得几近陌生:“后来母亲找到了凶手——是我忘了和阿姐说……”
“谁?”
“是紫……紫萍家隔壁的柳四娘。”嘉言说。
柳四娘原与紫萍家里有些过节,那次紫萍为了王妃受伤,众人都以为紫萍要发达了,紫萍的母亲更是这样认为,再与柳四娘吵起来,大约是放了狠话,柳四娘回了家,越想越气,也越想越怕,真要紫萍家得了意,恐怕她在府里的一双儿女都要受磋磨……渐渐就生了邪火。
“原是该与阿姐说的……”嘉言也有些羞愧。只是那时候她们姐妹进了宫,未几,嘉语又被挟持去了信都,府中事多,再后来……就忘了。
“阿姐,”嘉言怯生生道,“如今你屋里的婢子却是少了……”
她是暗示嘉语该再补一个,王妃已经备好了人选,等着嘉语拍板。但是嘉语摇头道:“罢了,人多了头疼。”
从前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学了些手段,便能得到身边人的效忠——像贺兰袖一样,她能得那么多人为她奔走,为她效力,为什么她就不能。如今知道,她是真不能。她的心不够狠。
你对一个人好,对一个人再好,许以前程,许以富贵,都不如拿住他的把柄,威胁,恐吓来得有用。
人性就是这样的,感激远远不如恐惧的力量。但是她做不到,她没有办法把身边人当成工具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