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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纪事(594)

作者:绿梅枇杷 阅读记录

还有她说起平城娄娘子时候的惆怅,她对他的了解,更不像是……道听途说。她说她不骗他,但是没有说过她不瞒他——如果贺兰氏知道未来,谁能保证她不知道呢?

“……但是有的事,贺兰娘子说得并不对。”周乐道。

“哪里不对?”贺兰袖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走调——也许是太静了的缘故。

“譬如说,”周乐目色又沉了下来,“贺兰娘子像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咸阳王妃。”三娘说,贺兰袖三番五次加害于她,是因为她会挡她的路。她哪里挡过她的路呢,因为她嫁给了萧阮。

但是三娘又说,贺兰袖并没有嫁给萧阮。

可想而知,贺兰袖是想要名正言顺做宋王妃的,所以三娘才会说,她妨碍了她表姐——因为萧阮想娶她。

但是结果贺兰氏成了咸阳王妃。

她知道这么多,竟不知道咸阳王会事败身死么?如果知道,为什么不推拒这桩婚姻?还是说,她的预知,只是命运的一部分,不是全部?不不不,他试探过了,她知道全部,和她利害相关的,全部。

每一个细节。

惊人的……细致。

那么,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意外?这些念头在周乐心里盘旋了许久,无数苦想、纠结和彷徨的夜晚。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不对,”周乐淡淡地说,“有一天,我过河的时候,忽然想明白了。”

“明白——什么?”屏住呼吸的不仅仅是贺兰袖。

“去年暖冬,河上还是结了冰,远看着像是能够打马而过。”周乐慢慢地说,“但其实不能。假使我当时跑马过河,少不了破冰落水,便侥幸没有淹死,恐怕也会落下病根,没准就一病不起。”

竟然不能梦想成真……贺兰袖十分遗憾。

周乐笑了一下——像是看穿了贺兰袖的遗憾:“但是我没有——因为有人阻止了我,告诉我这冰薄,不能过马,所以我没有死,所以我今儿才能在贺兰娘子面前,与娘子说这些话。”

“我还是不明白——”

“贺兰娘子之所以不幸落进冰窟窿里,是因为贺兰娘子从前走过这条路,因为贺兰娘子从前顺利地过了河,到了河对岸,但是没有人告诉贺兰娘子——如今,这河已经不能过了。”

贺兰袖:……

他说得对。

这条河,已经是不能过了。并不因为暖冬,河上冰薄,而是有人敲碎了河上的冰,不不不,三娘不是敲碎了河上的冰,而是打断了她的腿,无论河上冰薄冰厚,她总归是过不去了——她早该知道。

是她过于自信,惯性地以为她还可以。以为能打败三娘一次,就能打败两次、三次——她忘了,她前世之所以能够笑到最后,并不是因为她条件比三娘好,恰恰相反,是三娘不与她计较。

三娘那时候当她是至亲,又怎么会与她计较这些小事。

贺兰袖沉默了一会儿。这些念头从前没有过,这半年里,却一次两次地冒出来。她当然知道她和三娘是回不到过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想起她们幼时在平城,她那样全心全意地依赖过她。

其实她比三娘年长,比三娘想得多;她比三娘心大,也比三娘要得多。而三娘,本身拥有足够多,所以杂念少。

三娘以为她们是一样的,其实,一开始就不一样——她是始平王的女儿,她是个妾身不明,她算是谁家的孩子呢,她姓着贺兰,却住在始平王府;她爹妈是结发夫妻,如今她娘却给人做了妾室。

那些……就像是潮水,日日夜夜冲刷着她的心,也许是羞辱,也许是混乱,也许是不甘心。总之一步一步,路是自己选的,路是自己走的……要回头已经是百年身。

你说她后悔?不不不,没有什么可后悔的,再来一次,最多是后悔凤仪殿里,没有能够及时杀死她。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贺兰袖低低叹了口气,抱着膝,把头埋下去,太久没有洗浴,衣物与肉体的酸臭充斥在口鼻之间,她也顾不得了:“原来将军都知道了——那将军也就该知道,宋王南下,未必会走同一条路。”

“为什么不。”周乐淡淡地说。

因为——

贺兰袖张嘴,又老老实实合上了。为什么不,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三个与她们恩怨纠葛又死而复生的人的话,谁能够影响到萧阮南下的路?萧阮在南朝的人脉,并不因为她们姐妹而变动。

“将军要知道这个做什么?”贺兰袖到底没忍住问——如果她不问,娄晚君都几乎要脱口而出了。

周乐道:“贺兰娘子猜不到么?”

“他没有带三娘——”贺兰袖怎么会猜不到,但是她的声音再一次戛然而止。没有错,前世他是没有带三娘走,这一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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