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纪事(586)
李愔:……
葛、葛天王……正经朝廷军队,哪里来这样的官衔。
这是……从贼了?李愔傻眼。虽然之前华阳说过,他眼下可能情形不好,从帐中情况来看,也确然好不到哪里去。但是万万没想到,这货竟然能从贼——从贼还能大大咧咧对他说出来。
当他是死老虎吗……
虽然好像……确实也是。他如今自个儿都是朝廷通缉钦犯,难不成还能跳起来指责对方是贼?一念及此,李愔登时就反应过来:这小子耍他呢。他能不知道李家的变故?怕只是试探罢。
一时面色一沉:“小周郎君何必明知故问。”
周乐“哦”了一声,笑容不减:“李兄误会了,小弟确实不知道李兄为何出现在这里——李兄是路过呢,还是有意投奔而来?”
李愔:……
他还真没有想过从贼。他李家显赫当时,哪里能想过落草为寇——然而他眼下情形,比落草为寇又好到哪里去。人家纵是贼寇,好歹也还没有到全国通缉的份上吧。
一时面上混杂了茫然与犹豫的颜色。
周乐也不紧逼,只笑道:“李兄不急,可以慢慢想。”
李愔:……
这是……逼他入伙?目色不由一冷。故人重逢的喜悦淡了大半。虽则他才遭了黑手,这一路风霜雨雪饥寒交迫的身体虚弱,未必打得过眼前这小子,即便打得过,也未必逃得出这个帐篷,但是——
周乐却又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李兄这一路怕是吃了不少苦头,就算只是路过,也容小弟好好招待一二——毕竟这天高皇帝远,难得有人来。”
李愔这才“哦”了一声,紧绷的肩胛微微一松,环顾左右,故意笑道:“小周郎君这里要添张嘴也不容易。”
周乐狡黠一笑:“李兄太小看我了。我这里别的没有,一口吃的却不能少——李兄有阵子没安安生生睡上一觉了吧。”
李愔“哼”了一声:“周郎这里,莫非是我能安寝之处?”
两个人对望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真的,天涯沦落,难得处境相当。便是从前有过龃龉都会顿生亲切之感,何况他们从前就是“过命”的交情。
门帘子一掀,脚步声过来,却是那少女去而复返,手里托了只盘子,林林总总摆着水,柿子,几样肉脯,虽不精致,却还登样。少女走到跟前,放下盘子,说道:“李郎君饮水。”
李愔虽然落魄,礼数仍然周到,当时欠身道:“有劳弟妹了。”
周乐:……
这个李十二郎怎么能一言不和就判他已婚呢!
登时叫道:“李兄不要胡说——我也就罢了,二娘如今还待字闺中,怎么好乱说!”
这回轮到李愔傻眼了。取水喝了小半口以掩饰尴尬,然后方才笑道:“是愚兄想差了——原是看着周郎与小娘子年貌相当……小娘子见谅。”
娄晚君微微一笑,落落大方地应道:“李郎君无心之失,无须道歉。”
李愔还是欠一欠身。
娄晚君又退了出去。
李愔看住周乐笑。他又没瞎,这个待字闺中的小娘子说得一口好官话,进退举止颇见风度,出身便不是高门,也是有根底的人家,却在这个破帐篷里给他补靴子——说她心地特别善良,他信,他信不信?
周乐脸皮老厚,根本不在乎李愔的嘲笑,自顾捡了块肉脯往嘴里塞,含混说道:“原本令祖父招降了众将,各自收兵入库,回洛阳该大大有赏才对,怎么就突然……宜阳王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和宜阳王交情是不错,那应该说臭味相投——要说宜阳王公正廉明有节操,这等话他是说不出口的。
李愔沉默了片刻,最终只叹了一声:“一言难尽——如今周郎在葛天王手下担任何职?”
“他用我做亲信都督……”周乐犹豫了一下,剩下半截子话自个儿吞了。他不是很看好葛荣。葛荣这个人,才干当然是有的,他也是怀朔镇人,与他有乡邻之亲,不同于之前杜帅对他的猜忌。
但是——
此人攻城掠地是一把好手,也能聚拢人心,但是拢得来、守不住有什么用?如今人倒是够多,一个人一张嘴,地方也占住了,还是一股子土匪作风,除了抢还是抢——他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也知道不是长久之计。
长久之计……他一个人琢磨得够久了。李愔从天而降,确实让他喜出望外。必须留住他,他心里想。
却听李愔道:“……朝廷派了宋王北上,收拾宜阳王的乱局,周郎可有所耳闻?”
周乐“啊”了一声:“帅旗打的还是元字——怪不得用兵不同了。我倒不知道,朝廷还能用宋王领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