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纪事(460)
娄晚君冷笑一声,放开她:“你既然自称是王妃的婢子,那我问你,你家王妃是什么人,姓氏,家世,平生性情如何,都给我如实道来!”
贺兰袖也想不到娄氏竟是如此难缠的一个人,或者她早该想到,寻常女子,便能侥幸遇见这样一个人,也未必能得到,便能得到,也未必跟得上他的步伐,跟得上也未必熬得住这一路艰辛。
——譬如她的姨母宫浣初。
便熬得住,也未必坐得稳。譬如汉光武帝的第一任皇后郭圣通,以家世论,吕后也好,娄氏也罢,通通都远不及她,汉光武帝也未尝不是个厚道人,她也不是生不出儿子,但是偏偏就坐不稳这母仪天下的位置。
越发小心翼翼,斟酌措辞道:“我们王妃姓苏,闺名却不是我们做奴婢的能知道的了,原是宋王府的人,去岁冬许了我家王爷……我原是咸阳王府里的,被拨了去服侍王妃,王妃性情柔和,目下无尘,倒不难伺候。”
性情柔和与目下无尘听似矛盾,实则不然,柔和是对咸阳王而言,目下无尘,是不屑与下面人计较,所以反而不难伺候。
娄晚君见得多,倒不疑心这个。她不在洛阳,并不知道宋王何许人,也挤不进高门的社交圈,只问:“宋王府的人……宋王府的什么人?”
“听、听说是宋王的表妹。”贺兰袖道。
北朝并没有显赫的苏姓人家,但是咸阳王天潢贵胄,却也不需要什么高门淑女来提升自己的门第。这事儿乍听不对劲,但是往往这样的,反而是真——编织出来的谎言反而会合乎情理。
娄晚君心里忖道,如果这个女人没有说谎,当真是咸阳王府的人,那么她口中的三娘子……如何又看得上周郎?周郎如何认得咸阳王府的人?这个念头只一转又转开去:“那现如今,你们王妃人呢?”
“王妃她……”贺兰袖露出犹豫的神色,娄晚君瞟了桃叶一眼,桃叶上来,一把褥住她的头发喝道:“姑娘信她胡呲呢,咸阳王妃何等身份,她的贴身婢子,哪里就能见过周郎君了,要是见过,周郎君怎么可能认不出她来!”
作者有话要说:
雁娘是随手一笔,孙腾夫妻贫苦时候丢了个女儿,后来孙腾跟着小周(原型)发达了,也没有找回来,他总疑心自己的女儿被拐卖做了奴婢,所以放了近千个奴婢,希望自己的女儿也能在其中。
如果是故事,应该有峰回路转,一家团圆…但是没有了,他的女儿没有找回来。后来袁氏过世,他就另娶了……他另娶的那个妹子也是很有故事的(抚额)
第190章 郎心如铁
这话切中利害,连娄晚君都不由地在心里喝了一声彩:好桃叶,关键时候还真用得上!
贺兰袖吃痛,哪里还敢拿乔,忙着叫道:“我是当真见过小周郎君,在跟着王妃去宝光寺礼佛的时候,我瞧见了周郎君,他却没瞧见我,他那时候、那时候全部心思都在三娘子身上,如何瞧得见我?何况那天晚上我又把脸涂花了,装了哑巴,就是见过的,一时半会儿认不出来也是有的。”
她这一大篇话滚滚而来,娄晚君却只冷冷道:“谁问你这个了。”
“是是是,”贺兰袖又道,“我原是不想背主,所以不敢说,王妃于我虽然没有多少时日,到底主婢一场……小周郎君叫我认人,我认了那个穿王妃衣裳的婢子说是王妃,但其实、其实——”
“其实如何?”
“其实王妃已经逃走了。”
“怎么走的?”
“这、这婢子就不知道了。”贺兰袖急眉赤眼,语无伦次,“那晚上乱得,到处都是火,到处都是、都是死人,连王爷也……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已经不见了人,都走了,能走的都走了,没走脱的都死了……”
娄晚君见她不似作伪,思量了片刻,又细细问了咸阳王府的诸般规矩、往来人情,以及如何落进孙腾手里,又如何被送到怀朔镇来,前前后后问了有近一个时辰。
幸而贺兰袖说的九真一假,倒没露出什么破绽,只是精神上疲倦已极,恨不能早早回屋去歇上一会儿——哪怕并不如洛阳城里、刺史府中高床软枕,只有一堆干燥的稻草,那也是极大的享受了。
末了终于听娄晚君吩咐道:“好了桃叶,带她下去净面。”
贺兰袖:……
贺兰袖这时候真是崩溃的。
但是意料之外,看了贺兰袖洗净污泥的面容,娄晚君倒没有多说什么,在她看来,王妃的婢子容色姣好是应该的,就小门小户的小娘子身边,都少不得配上几个俏丽的婢子,何况贵为王妃。
又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佳人,虽然在这怀朔镇,也当得起佳人两个字了。这却是娄晚君见识短了,这世上大多数的佳人都只需中上之姿,配以合适的妆容、衣饰、风姿、才情,就足以倾倒大多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