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纪事(408)
那婢子等不及,就打起飞脚跑了。嘉语又嘀咕道:“我说的话不听,人家说的倒是当圣旨一般,合该谢姐姐来我家当家!”
谢云然:……
三娘这张嘴是真真不得了,一句话,两个人都挂上了。不过,就看在她还听话的份上,她今儿且饶了她。
顷刻,就有脚步声过来。
谢云然之前说得大气,真个苏卿染过来,眉目间还是紧张了几分。这个苏氏能陪着萧阮从金陵一路杀到洛阳来,当然不是什么好易与的角色。动手倒不怕,始平王的侍卫也不是吃素的,就不知道她有什么话说。
“姑娘,苏娘子到了。”那婢子在外头道。嘉语没开口,她胆子恁大,也不敢领进门来——苏娘子的战斗力,她也是见识过的。
“薄荷说你有话要与我说,”嘉语淡淡地道,“好了,如今你人也进来了,有话就说吧。”
谢云然:……
三娘今儿是怎么了,接二连三地让她意外?想来还是宋王濒危让她乱了分寸。又或者,正因为她知道贺兰和苏氏都比她更名正言顺,所以才更要撑出这样强横的态度来?心里怜惜又多一分。
想到屏风后人事不知的男子,转来转去都是祸水两个字。她从前也见过他,不远不近地,容貌与风仪,确实让人不敢多看,也只有三娘,才会仰起面孔,认真而炽热地看他吧。
她知道分寸,她知道距离,她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要顾虑的,也许是尊严,也许只是颜面,也许是家族,也许是明知不可及——便是她对昭熙,也不敢生出奢望。
如果不是他坚持……她心里生出细细碎碎的喜悦,只是不能细想,外头苏娘子的声音传了进来,三娘不许她进,她竟真的就不进了,就在外头,天阴阴,风冷冷,她的声音也是沉沉的:“我听说,萧郎日子不多了。”
第179章 落叶归根
“你又哪里听说……这些个鬼话!”嘉语咬了咬唇,却道。
“华阳公主,”苏卿染并不动气,她说的每个字都很重,很用力,她知道容她说话的机会不多,“我不与你争这些,只求你看在他的份上,看在他命不久的份上,让我带他回金陵,他生在金陵,如今是该回去的时候了。”
原来她来,为的是这个。
嘉语和谢云然心里同时闪过这个念头,反应却大不一样,谢云然是松了口气,想道:合该如此,入土为安。嘉语却暴怒起来,脱口喝道:“休想、苏卿染你休想!”竟是连名带姓喝了出来,可见怨愤至极。
她竟然知道她的名字!苏卿染一怔。
女子闺名,素不外传,要说在金陵,她亲友故旧多,有人知道不出奇,可这是洛阳,洛阳知道她闺名的人能有几个,怕是出自萧郎之口。想到萧阮会背着自己,与屋里这个女人说起她——不知道他们会怎么说到她。
这些猜忌在心里,一阵一阵,疼如刀割。
自决定与他北来,就想过之后会遇到些什么,她不是深闺中的小娘子,她清楚地知道北来之后会发生什么:只要萧阮还想南归,就须得借助洛阳的势力——还有什么同盟,比婚姻更为可靠?
虽然婚姻也可靠得有限,但已经是这世上凡夫俗子最大的倚仗了。
何况萧阮还生了这样出色的皮囊。
她一早就想过,所以一早就有准备,也一早就细心留意了这洛阳城里的高门贵女。门第不高是可以接受的,不够美更是她乐见其成,她乐得萧阮娶一个能给他带来助力、但不得他喜欢的妻子。
华阳曾经是一个很好的人选,在他们被于璎雪劫去洛阳之前,更准确地,也许是她来宋王府借住的那晚之前。
那个晚上她看见了她。
在别枝楼畔的月色里,她用很淡很淡的口气说话,每个字,都像是碎碎的金,融在月华里,琳琅如珠光。她甚至听不分明她说了些什么——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并不像她想象中不堪一击。
她玲珑剔透,如当时月色。
所以她会忍不住走出来,她会忍不住问萧阮:“为什么不杀了她?”
当时杀了她,就没有今日了,她是后悔,后悔如熬药的火,日日夜夜,熬出来都是浓黑的苦汁。
苏卿染微垂了眼帘,双手握紧,她手里没有刀,也没有剑,她愿自己的声音和刀剑一般冷冽,她愿她的每个字,如刀剑一般锋利:“我是他的未婚妻,我如今来带他走,华阳公主,你,凭什么拦我?”
如果是不怕嘉语着恼,谢云然能给苏卿染鼓掌叫好,就该这样,就该这样一针见血,戳破三娘的自欺欺人!
但是转念又想:苏氏来的次数已经不少,这最站得住脚的理由,应该不是头一次拿出来,三娘从前能命人把她打出去,这次自然也能。她固然有些武力,但是和始平王的亲兵相比,那就是花拳绣腿,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