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纪事(1194)
嘉语担忧道:“不知道阿言什么时候才能进京……”
周乐道:“没一年半载,如愿怎么舍得放人——太后为难你了吗?”
“那倒是没有,”嘉语犹豫了一下。姚太后知道先太后做的事影响太坏,也怕害了昭恂,因昭恂登基之后,反而颇为节制,但是柔然公主不通华语,后宫就只能由她统摄,“就是三郎不好管……”
嘉语把不要紧的奏章拿给昭恂批,他竟十分谨慎,现在嘉语摸不透他的态度。
周乐安抚他娘子道:“三郎还小,再过几年,自然就有自己的见解了。”
嘉语并不这么觉得,只是周乐才回来,车旅疲惫,也不便再多说。双双交颈而卧。天统元年就这么过去了。
……
一直到天统元年过完,昭恂都觉得自己像是在梦里。
他这时候想起四年前的初夏,他和阿姚在母亲的寝殿里玩耍,躲在屏背后,听到母亲与姐姐的对话,姐姐问“阿娘是不是、阿娘是不是想……垂帘?”又说:“如果阿娘实在担心,就让三郎从文……”
他那时候已经开始记事,虽然不能完全明白她们说的什么。后来他知道了。所有人都瞒着他,防着他,因为他曾经被姨母钦点,过继给他的堂兄,登基称帝。那时候父亲匆匆忙忙回师,也是因着这个。
但是后来,登基的是他的兄长。
那或者是因为国赖长君,或者是因为没有人敢再让一个姚太后垂帘,或者是因为……大将军的缘故。
虽然从来没有人诉诸于口,但是有些东西始终都是存在的,比如华阳与阿兄才是一母同胞;比如他阿兄其实是被大将军拥立——当初华阳北归,手上莫说一兵一卒,就是身边侍婢都只剩了娄夫人,他们得以回京,六镇降军出了极大的力。这些人,并不得自于他的父亲,也并不听命于他的兄长。
“那就像汉献帝仰仗魏武王……”瞎子这样与他说。
第377章 公主垂帘
昭恂忧心忡忡:“那如有一日,大将军如魏武王一般,我阿兄当如何,先生教我!”他从来不相信女人能够牵绊住野心。魏武王的女儿是汉献帝的皇后,但是那并不妨碍魏文帝从姐夫手里抢过玉玺。
那瞎子轻飘飘地道:“陛下与华阳长公主兄妹情深,就是把江山送了,也未必就舍不得。毕竟退为山阳公,仍可保富贵终身。”——汉献帝退位之后,受封为山阳公。
他当时怒而拔剑,恨声道:“我元家的基业,岂能拱手送人!”
瞎子微笑:“可惜……却由不得陛下。”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做了什么。邻和公主……名义上她是他的妻子,然而他并没有太多感觉。就是个身量不足的小姑娘,戴了很多首饰,把眉目都遮住了。以至于他如今想起来,竟记不得她长什么模样。大概是……不丑罢。
母亲倒是很疼爱她,但是母亲是知道的——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还记得那天他进宫,母亲看他的眼神,虽然她没有说一个字。
他起初,只是以为娶邻和公主,他能得到一个得力的岳家,他没有想过——有人替他想到了。
那也不算太意外:长安那位不就被逼娶了吗?凭什么他娶得,他阿兄就娶不得?越发验证了瞎子的话:他阿兄是个过于讲义气的人。之前对郑忱这样,如今对谢皇后也是这样——然而天子岂有义气?
他有时候也会安慰自己,就算没有这一出,他阿兄膝下无子,迟早也会立他为皇太弟。
这让他足以说服自己,得到这个位置的合法性。
他原以为周乐这次出征,能攻克长安,把宇文泰的人头带回来,但是并没有。他兵临城下,竟然无功而返!
华阳竟然许了他无功而返!
瞎子淡淡地道:“要没了长安,陛下还能用渤海王做什么?”
养寇自重!昭恂咬牙切齿地想,他竟然敢跟他玩这手养寇自重!
“内有华阳长公主摄政,外有太上皇支持,手握兵权,半朝文武都出自他麾下,他为什么不敢,”瞎子喝着酒,慢悠悠地说,“陛下除了忍,原本也没有别的法子。”
他忍,他想,总有一天,他不会再忍。
……
天统三年。
垂帘这个活嘉语已经做得比较熟练了。谢冉,李愔,周乾都是能干人,一时朝中整肃。
周乐这年余没有打仗,而是被派去巡行诸州,察看民生。兴和年间,昭熙就曾用他搜括过河北隐户,这次一路行去,擢免官吏,核对户籍,又清查出六十多万户,充实了税收。手上有了余钱,谢冉便用来兴办官学。
到开春,嘉言总算回了洛阳。她生了两儿一女,年纪还小,也没有取大名,都混叫着,长女阿狸,两个儿子阿虎、阿豹,这次都带了回来。她和独孤如愿都是好相貌,三个孩子也生得极美,冬生一看就爱上了,满口“妹妹”,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翻了出来,不管人家要不要就往人家手里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