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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纪事(1157)

作者:绿梅枇杷 阅读记录

“她们不过是些下人。”她已经坐不起来了,歪歪靠着,声音也是冷的。原来从前到最后,她整个人都冷了。

“事到如今,你何必再找借口?”她说。其实她未必知道,她的这句话是对的,他不过是在找借口。当然是借口。一直都是。他习惯于如此,师出有名,名正言顺,任何事,在动手之前,首先在道德上,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他记得落下去的夕阳,洛阳傍晚的红霞。

后来果真到动身的时候,他带了贺兰袖,带了苏卿染,没有带她……一切都像是正始四年他们在信都的那个晚上,她与他哭的那样。他就是没有带她。宋王府里一片狼藉,恼羞成怒的元昭叙带走了她。

宫姨娘倒在血泊里。

……

原来他们从来都不是一对恩爱夫妻,萧阮默默地想。

他最初知道他们有从前是正始四年末,在信都的那个晚上,他当时觉得荒唐,后来他想,起初必然是恩爱过,后来……也许是发生了意外变故,像始平王的死,也许是误会,或者阴差阳错,所以这样一个结果。

然而并不是。

兴和元年十一月,他最后见她的那次,他不无怨恨地说:“三娘从来没有全心全意待过我。”

“有的。”她这样回答他。

“没有!”

“从前,”她目中流下眼泪来,她说,“从前没有他。”

他那时候不懂这几句话的分量。她那样天真过,然后绝望;她那样热情过,最后冰凉。她便是对他动情,也万万不敢重蹈覆辙。

……

萧阮以为他会跟着从前的自己南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仍然留在洛阳,留在嘉语身边。宫姨娘死后不久,嘉语被带去见元昭叙。

从前元昭叙见她总陪着笑,这会儿不了。他问她:“萧郎呢?”

嘉语道:“他走了。”

“走了多久了?”

“三天,或者四天……我不知道。”她回答得很清楚,也很明白。他看得出来,她想活。

当初始平王死的时候,她恨不得以死赎罪,但是这时候,他觉得她是想活下去。她父兄都没了,嫂子回了娘家,继母和弟妹无影无踪,夫君更是带了表姐和妾室走了,但是奇怪得很,这时候她反而想活下去。

元昭叙冷冷看着她。他从前看她也算个美人,如今病弱憔悴,风采全无,说她是宋王妃,都教人难以置信。

怪不得萧阮不要她。

他没想好怎么处置她。萧阮竟然能丢下她不管,宋王妃这个身份便多半作不得用。华阳公主这个身份有没有用,他这会儿心里也没有底,不过一想,大不了就是赏给底下人。因叫人带下去软禁起来。

萧阮这一走,洛阳原本混乱的形势更雪上加霜。元昭叙也没功夫多管这个还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的堂妹。

看守人以为她是失宠的侍妾。起初还怕上头过问,时日久了便放肆起来。想她这等病恹恹的,能活几日且未可知,就不是个还能再复宠的模样。因借着送饭的机会抓住她的手不放。嘉语病困,不能挣脱。

她抬头看住他:“你就不怕车骑将军问罪?”

那人嘻嘻笑道:“车骑将军要还记得娘子,哪里轮得到我?”

“他总有一天会记起我,”她说,“他打着为我父亲报仇的旗号,得了我父亲的人马,却没有得到人心;如今仇是报了,弑君之名也背上了,他不找回我母亲好生奉养也就罢了,连我都不能善待,他何止在洛阳站不住脚,天下都没有他容身之地。”她病弱已久,又连月寝食不安,几句话说下来,已经耗尽了力气。

那看守人不过是个底层狱卒,哪里知道什么人马人心,只管伸手摸她的脸。嘉语偏头,却被他抓住肩,食盒稀里哗啦散了一地。

怪不得她那样恨元昭叙,萧阮想。她该同样恨他才对。他不该把她留在洛阳,哪怕带回金陵冷落,也不该留她在那里。他从前总觉得他在洛阳是寄人篱下,处境艰难,待见了洛阳这乱世,才知道什么叫刀俎鱼肉。

“我父亲是始平王!”她厉声叫道,“元昭叙是我堂哥!他日后定然还有用到我的时候,到时候,我就是帮你讨个一官半职也不是没有可能——只要你放过我!”

她前头那些话这个狱卒听不懂,这几句大白话他懂了。特别“始平王”和“一官半职”几个字。他犹豫了一下,目光尤在她胸口徘徊。

嘉语没有动,又说道:“我夫君是宋王,他南下归国,是要登基称帝。因走得急,没有带上我。我如今这个样子,根本活不长久,你再动我,我必死无疑。我死在这里,他定然会追究,元昭叙不敢与他交战,就会把你交出去顶罪。”“顶罪”两个字狱卒也听得懂。做小吏的,哪个没给上头背过黑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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