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纪事(1085)
血很快流了出来。
韩狸一惊急退。
那宫人挥刀跟进,两人竟在斗室之中动起了手。
其余人都不知所措中,就连藿香也在发懵: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这时候忍不住叫道:“这位、这位姐姐住手!”
“公主说了,不得伤人性命!”眼看着两人往往她这边来,藿香赶紧逃开几步,又叫道,“你、你是哪个宫里的,怎、怎么——”
“去叫人!”韩狸叫道。
他也知道事情不对了,华阳公主撑出来的凶神恶煞,却分明并没有打算伤他们性命——尤其以他所知,这位并非强硬之人。否则以阿舒对她做的事,他扪心自问,决不能容她活到这时候。
何况这人进来,一刀扎在阿舒心口,是半点犹豫都没有。
她不是华阳公主的人,她是要嫁祸给华阳公主!这人露了面,该是没想过再活着出去。是个死间。
他脑子里转得快,手上更快——也得亏周边宫人、婢子都不敢拢近来,就眼睁睁瞧着他侧身一让,手肘屈撞,那宫人手一软,匕首落地,韩狸一脚踩住,扭拿住那宫人,一面再喝了一声:“……还愣着做什么!”
一面逼问:“谁派你来?”
那宫人见大势已去,只惨笑了一声:“韩郎君,你死了比活着好。”
韩狸急急掐住她的下颚,还是迟了一步,那宫人倒下去,七窍里流出血来。
他知道她已经没救了,他也不会去救她,他像游魂一样跨过她的尸体,屈膝跪倒韩舒意面前:“阿舒!”他叫道。
周围的人像是在动,他这时候都看不见了。有句话他没有说谎:他来洛阳,至少有一半是为了他妹子。
他不敢去动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方才听到华阳公主的声音,她像是比他还诧异:“这、这怎么回事?”
韩狸抬头看住她,他不知道自己眼中含了眼泪:“公主救救她!”
嘉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血泊中毫无生气的韩舒意,她不想救这个人——即便她当初劫持她是受人威胁,但是她当时对她的折磨总是自发的,她恨她。但是她见不得他这个样子。尤其他与周乐还有三分像。
她于是转头去不看他,说道:“你还是求皇后吧。”
谢云然道:“传御医!”
……
嘉语叫人把尸体拖出去,再仔细盘问在场宫人、婢子,都一头雾水。唯有醒过来的杨阿监知道得稍微多一点,也不过是:“这人在我进掖庭时候突然出现,恐怕是藏身于此,已经有不少时日。”
嘉语看向谢云然,谢云然苦笑道:“掖庭里多是先帝与伪帝留下来的人,没入宫中的罪妇——要彻查,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嘉语沉吟片刻,说道:“如此——”她心里想,以昭熙对她的好,这洛阳城里敢得罪周乐的人有,敢得罪她的,没有。敢悍然在宫里杀人,嫁祸于她的,除非是有万全的把握不被查出来。
或者被查出来也不怕报复。
她心里想的是贺兰袖,唯有她的手能伸这么长,而又存在挑拨昭熙和周乐关系的动机——“你不是信重谢冉吗?谢冉不是想用韩狸吗?我杀了他!我借三娘的手杀了他,你还能怪罪三娘不成?”
而在周乐看来,韩狸兄妹终究是他的至亲,总该他点过头,如今是死在宫里,死在天子眼皮子底下,那就是死于天子默许,哪怕是借了她的手。
嘉语于是叹了口气,说道:“看来还是我嫌疑最大。”
“不是公主。”韩狸忽抬头道,“是宇文将军。”
她说,韩郎君你死了比活着好。
话可能是假的,要他兄妹的命却是真的。
他死了,对谁比较好?绝不会是这位心慈手软的公主。她是想逼他说实话,然而亲手杀了他们兄妹,不但天子生疑,恐怕就是阿乐,心中也会有结——那就像是没有人会把他们兄妹和周乐完全割裂来看一样,血脉是个斩不断的东西。他们活着可恶,死了却是可怜。
他和韩舒意不一样,他虽然没有去见过他那位如今春风得意的表弟,却是悉心揣摩过他的为人——那绝不是个舍得大义灭亲的主。
华阳公主不是蠢人,就是蠢,也不会做这等损人损己之事。
贺兰夫人根本不知道他来了洛阳,她如今一个寡妇,手哪里伸得了这么远。
就只有宇文泰了,只有宇文泰知道他进京。
宇文泰只派了他一人进京吗?这不可能。他不是他的心腹。他不过他一角闲棋,送过来搅浑水。他知道阿舒得罪了华阳公主,在洛阳他已经没有机会了。他使尽浑身解数想要得到宇文泰的信任。他想往上爬。他知道这是殊功。他仔细计算过他可能为之付出的代价。不包括他的命。也不包括阿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