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纪事(1071)
他声音发颤。像是怕不能一口气说完,一旦中断,便再没有勇气重来。
他是从未说过这等热烈的情话,嘉语亦从未想过,她总觉得他们之间不需要这个。然而这时候,人在温暖的水中,话声如呢喃,在她心口回旋环绕。她微微舒了口气,反手抱住他。
“我知道我贪色。”那人又往下说道,“我也知道娘子贪色。我的色就是你。”
嘉语这回“嗯”了一声。
“娘子的色……是不是我?”他问。
嘉语吻他的唇,低声道:“周郎……”
“嗯?”
“要我。”
……
嘉语早上是被摇醒来的。
一脸黑线。她昨儿被折腾得够惨。情况比洞•房那晚好不了多少。她这会儿就只想去死一死。这人说贪色真真半点不掺假,说贪就贪给她看了。她得说,有时候诚实也未见得就是美德。
她拉起被子蒙住头:“滚!”——她昨儿晚上进浴池之前就该果断把这个字丢给他。
周乐来扯被子,嘉语拉不过他,只得哀求道:“郎君别闹我——”
“我不是闹你,”周乐瞧她可怜可爱,俯身亲了亲她的眉心,“我有事儿要与你说。”
“你说过了!”嘉语呜咽道。
“不是那个。”周乐也懊恼,他原是有正经话要和她说,后来不知怎的闹成那样,“事关谢侍中。”嘉语听了这三个字,便知道真是正事了。只她身上酸疼,不愿意起来,只问:“郎君找谢侍中有事?”
“我不找他,”周乐道,“我听说有人找了他。”
“谁?”
“长安来的人。”周乐道。
“长安”两个字在脑子里过了一下,嘉语昏昏沉沉地问:“我记得你上次说陆将军——是不是真的没了?”
“是真没了。”周乐道,“但即便如此,长安来的人仍然未必可信。人都知道朝廷会在这个时候出兵,长安不可能没有准备。”
嘉语道:“谢侍中该知道这个。”
周乐“嗯”了一声:“我得到消息,这回来的人可能是……三娘记得阿舒吗?她哥哥。”
嘉语:……
“那就更不可信了,我阿兄不会信他的。”
“我怕他有别的图谋。”周乐道。
“知道了。”嘉语出了口气,她恍惚觉得被子又回来了,落在她身上,轻软得像一朵云。然后脚步声渐渐轻了。
……
嘉语赖床到午时,不得不起来吃了点东西。何佳人自那日之后犹豫了许久,还是想跟去边镇试试,嘉语便将她托付了嘉言。她也不知道她会在什么时候与方策说明。她隐隐有种不是太乐观的预感。
如今服侍她的是茯苓。嘉语命茯苓执笔给谢云然写信,交代韩狸进京的事。韩狸该是贺兰袖的人,如今不知道落在谁手里,他进京不找周乐却找谢冉确实可疑——虽然周乐恼他们兄妹恼得厉害,那也到底是一家子亲戚。
也怪不得周乐要她转告。
这时候想来,周乐昨晚要与她说的原本是这个,只是这人毫无自制力。想昨晚轻狂,嘉语也不由面红耳赤。成亲之初,他不过与她耍宝,如今手段是越来越多了。更恼人的是,她还拒绝不了他。
嘉语心不在焉地听茯苓汇报了些府里开支、琐事,又提及近日收到的帖子。有些可以不理,有些还是要出个面,譬如李尚书嫁妹——
“……许的赵家?”嘉语吃了一惊,李愔竟没有把九娘许给卢家,也没有许给五姓高门,而是选了天水赵氏。这家子门第虽然不低,却也不是太高,嘉语想了许久方才想起来。
茯苓也再看了一遍,确认无误。
嘉语又问了日期,在一月之后。这家是定要出席的。嘉语让茯苓先给她记了。到茯苓要退出去,又想起来问:“你和安平——定日子了吗?”
茯苓红着脸道:“……定了,在九月底,等忙完姑娘生日。”
这丫头对她尽心。
嘉语道:“虽则安平是个可靠的,但是你性子太软,又好说话,我就不多给你别的。大市靠近达货里有家绸缎铺,记在你名下,如今是驸马的人在打理,便是日后,也不许你转给别人。”
便夫君可靠,未必夫君亲戚、族人就不打主意。况日后还有子女。人手里总得攥点什么东西是自己的。她这里发了话,茯苓一并都推到她身上,安平也好,余人也罢,就不敢有二话。又则茯苓不通稼穑,她自始平王府开始就掌管她的衣物与首饰,却是个识货的。府中文书嘉语也都让她拟写和过目,因给她铺子;给薄荷的是地契。薄荷惫懒,让她去打理铺子是不成的。
茯苓知道这便是公主给她的嫁妆了。身契也早给了她。因十分感激,跪下来给嘉语磕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