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纪事(1067)
昭恂这回没与她犟嘴,乖乖儿地回了车。
过了片刻,阿姚也进来,他今年才五岁,并不很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的小舅舅方才不见了,但是很快又回来了,合着眼睛像是快要睡着了。他摇醒他:“阿——阿舅,你怎么了?”
“我屁股痛。”昭恂说。
他心里还在想方才发生了什么。方才他去了哪里,怎么会突然没了声音,也没了人,像是整条巷子都在茫茫的夜雾里。竹杖点在地上的声音,笃,笃,笃——没准那是个竹杖精?那东阳门外又住着什么人?
……
嘉语一直到看着昭恂和阿姚下车,进了太后的寝殿,一颗心方才吞回肚子里。可吓到她了。像是眨眼之间,昭恂就被马带得没了影子。要这当中他被马甩下来或者——她怎么和父亲交代?
昭恂是太后的命根子,以她的身份,实则并不方便亲近他。要方才带他回来的是嘉言,中途出了岔子,太后恨归恨,不会生出别的心思——和在她手里出了岔子,那完全不是一回事。
因受此惊吓,神思倦怠,谢云然留她在宫里用饭,她都直接拒绝道:“我还是先回府吧。”谢云然只道她是送走嘉言心里还难受,也没有强留。
周乐亦知她疲倦,回程都坐车,让她伏于他腿上小憩。嘉语却也睡不着,只与他说道:“日后三郎开府,郎君还是须得多留意。”
周乐但觉好笑:“三娘还当真怕他送我美婢不成?”昭恂如今是年纪小,不懂事,再过得几年,能开牙建府了,昭熙自然会给他配备知事的长史文书侍从,不会让他胡来——再胡来也没个给姐夫送女人的道理。
嘉语摇头道:“倒不是那个——就怕出了事母后怪罪。”
从前她家没有得天下的时候,有姚太后这么个姨母,昭恂的前程不会比昭熙差,后来更是登基称帝,虽然也没几日。就怕太后存了心;又怕日后昭恂有个不成器,怪到他们兄妹头上来。其实以如今太后对他的溺爱,恐怕是难成大器。从前——要不看在她的份上,周乐早杀了他。
嘉语有些羡慕地说道:“你和你家二郎感情倒是好。”同父异母很难得这样感情好的。
周乐失笑:“三娘多想想我爹。”
——有这么个爹,兄弟俩有个同仇敌忾的目标,感情自然坏不到哪里去。嘉语统共也没见过周父几次,虽然老了,模样儿倒是好的,口舌也便给。不然也生不出周乐他们姐弟了——游手好闲,要连脸都没有,怎么骗得到女人。
周乐忽又说道:“豆奴两口子已经搬出去住了,二郎成亲,三娘可得多借给我几个人,母亲近儿也不能再劳碌了,阿姐又要伺候豆奴媳妇,脱不得身。”
嘉语奇道:“母亲病了吗?可要紧?”
“不是。”周乐苦笑道,“恐怕我还得再多添一个弟妹了。”
嘉语:……
谢云然愁成这样,他们周家倒是左一个右一个生个没完。
又想起嘉言:“……不知道他们如今走到哪里了。”
周乐道:“按说晋阳也不与你同母,怎么你和她倒又好?”
嘉语道:“阿言乖巧。”
周乐:……
她这句评语真该让崔嵬山那些人听听。
嘉语也知道这个说不过去,便低声说道:“从前……她是吃了很多苦头。我……我那时候虽然在你身边,却没能救得了她。”以她当时对这个世界的恨意,亦并不是太想救她。
她恨不得拉整个世界一起下地狱。
周乐想了想,以嘉言的美貌,乱世里恐怕是不会好过。却问:“……三郎不乖吗?”
嘉语道:“三郎是母亲的凤凰蛋。”她虽然不清楚为什么嘉言会落到元祎修手里,而昭恂得以全身而退,就只从结果来看,恐怕与太后偏心并非没有关系——“好在如今阿言和独孤将军在一起。”
周乐道:“三娘一直很信任独孤将军——他从前也娶了阿言吗?”
“没有,”嘉语摇头:“我不知道他从前娶了谁,我后来没了他的消息——大将军府上,也没个让我随意见外男的道理——横竖不是阿言就是了。”
周乐没忍住笑:“这么说,我从前看三娘倒是看得紧。如今也该看你紧一点——南边那位,也到如今,也还没有立后呢。”
嘉语:……
“他没有立苏娘子吗?”嘉语也有点奇怪了。
她上次听说萧阮匆匆回金陵是因为苏卿染病了,以为他会下决心立后。不想还是没有。
周乐咬牙切齿道:“他还挂着你。”
嘉语摇头:“不是这样的——多半是他恼了苏家。”
“贺兰氏说他从前也没有立苏娘子,也是因为你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