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夏夜里笼住灯火的轻纱,一片刀光自穹顶洒下,笼住了霍州的主城,灵光的碎屑像是过于单薄的玉片,又宛如冬末春初的河上浮冰,让下方浓郁如火焰的种种负面情绪,稍稍降了些温度。
或许是画面不够清晰的缘故,空中青帝的脸色犹如易碎的瓷器那样白,这可能是她身上唯一能看出重伤未愈的地方:“……也许登仙宫此前迟迟不来辖制霍州,并非是因为距离太远,力有不及,而是不想影响魔种的成长。”
什么样的绝望最为浓郁?自然是原本平和美好的生活在一朝间翻覆破碎。
殷岁晏:“霍州是北边的屏障,皇朝应当有人驻扎于此,”
青帝目光微凝:“我本以为此地修士至少能抵御那么一时半会,如今看来,此前只是考虑了结界强度,没顾忌到他们本身的玩忽职守。”
北地的结界由皇朝之人管控,仙门修士基本没有长相难看之人,过来接待的修士,出身于京洛许氏,应当是一位大乘期的修士,举手投足间风度翩翩,面貌也可以称得上一句英俊。
许姓修士笑道:“既然是越真人相问,区区也不敢隐瞒,霍州局势复杂,我等还在商议之中,不日变更得出结果。”或许是意识到面前的两位真人神色不渝,又补充了一句,“京洛早已派了皇子到此,下官虽是主官,也只能奉命行事,况且霍州一向不服皇朝号令,我等总不能白白帮忙。”
殷岁晏叹息:“尔等不去相助,何妨直接返回京洛,也不必占据着阵法枢纽之位,为霍州添乱。”他微微苦笑,“世上有这般多的魔物,人族居然还在忙着内战,北洲瑶华有度与京洛之间甚至算得上敌视,青帝都愿意过来援手,在动身之前,她甚至未曾考虑过门户之见。”
或许是被当面说得下不来台,许姓修士看了殷岁晏一眼,敛了笑意:“足下这话,合盖说得更早些,我等现下已经重铸了霍州的结界,若非殷氏血脉,无法发挥全效。”又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许氏乃殷氏的臣子,效命于君王,何过之有?越真人若是看不过眼,返驾北洲便是。”
青帝目光在许姓修士身上寸寸扫过,一字一句道:“如此说来,越某倒不好不全许真人一个忠义的名头。”
穆自宜和秋梦刀都不曾看见刀光,只瞧见许姓修士的脖子上蓦然出现了一丝冰凉的血线。
——那血刚刚流出,便失却了所有的温度。
许姓修士
颓然倒地,他身躯内的力量刚要自爆,被青帝袍袖拂过,就瞬间平息下来。
“延误战机,其罪当战。”
“……逆贼!”
对青帝做出殷氏立场上准确评价的人,是被派遣来此的殷氏皇子。
自京洛而来的年轻人脸上带着少年的骄然与轻狂,一言不合,直接拔剑,毫不犹豫地跟两位大能动起了手,然而修为却虚浮异常,青帝与恒王都判断此人必然是吴后陨落后才出生的小朋友——早在殷岁晏他亲爹的大老婆掌权的年代,所有的皇子公主们不说脑子聪明,起码都被残酷的现实生活捶打出了敏锐的观察力。
画面流速变得飞快,魔物如潮,层出不穷,甚至还出现了人仙级别的大魔,这一段画面穆自宜和秋梦刀都看得模模糊糊,一方面是画卷本身只记了个大体的轮廓,另一方面则是仙人级别的战斗,已经超过了他们能够窥视的极限。
四只大魔联手围攻青帝,其中三位被陆续斩落,最后那个终于寻到间隙,用一柄魔气凝成的□□,刺穿了青帝的肩膀。
魔物力量强横无比,汹涌如惊涛,本就在强弩之末的青衣仙人,更是直接被钉到了结界的外墙上。
就在穆自宜和秋梦刀都要以为青帝已然失去气息的时候,重若雷霆却轻如鸿毛的刀光骤然亮起,然后闪瞬即逝,短暂的像一个不许旁人久视的惊艳。
伴随着刺耳的破碎声,魔物身躯变得跟焦炭一样僵硬,然后也像焦炭一样,崩裂成了粉末。
青帝收刀归鞘,她左肩被枪头刺穿的地方看起来已经恢复如初,连衣衫上都不见丝毫裂痕,但穆自宜隐隐望见,周围有细碎的火星不断逸出。
——为了避免精血落入人手,被远在千里之外的敌人咒杀,大能的血液在离开躯体后,会被他们及时烧成灰烬。
青帝必然伤的极重,才不能快速愈合。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日,似乎单单青帝一人斩杀的仙人境界的魔物就已经超过十位,北边的局势总算稍有缓解。
恒王建议友人先去别的地方支援,青帝刚准备答话,突然像是遭遇了痛击一般,猛地弯下腰来。
她的脸颊苍白失色,是被钉透琵琶骨时也未曾露出的痛苦神情,仿佛涂上了古墓里的白垩,若非身躯完好,穆自宜几乎要以为对方正被无形的利箭穿心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