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被结界拦住,反而在物理障碍上栽了跟头,那简直是能记录到修真仙人史册上的奇耻大辱。
崇吾九天之间的交通,不可能全然依靠云舟,仰天坪内自然设有传送阵,越知涯在传送阵边上看了一会,借了一点此地的灵力,在符诀上稍加改动,接着,传送阵上泛起了柔和的白光。
待得白光消失,越知涯出现在了一座熟悉无比的小山上。
这座小山并不高大,与之前在云舟上所见的巍峨山影完全无法相提并论,放在外间,连踏青赏玩的价值都有多少,索性此地水清树绿,幽静无人,只有半山腰上坐落这几间白墙墨瓦的普通屋舍,论华丽程度,尚且不如杻阳地城里的考试院。
越知涯沉默的走在屋前,推开门。
这是她前世的居所,在出师之前,一直住在这里。
屋里的东西都在越知涯熟悉的位置,靠窗的桌子上摆了一本书,书是摊开的,页面也没有灰尘,仿佛上一刻还有人坐在这里翻看。
床底有个箱子,里面装着她当年玩过的木马,弹弓,还有小木刀。
越知涯把木刀拿出来,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锋芒——纵然主人已经陨落,昔年所留的灵力也未完全散去。
她在自己房间里待了一会,又向山间更深处行去。
崇吾派历代祖师的排位,被放置山间的小小祭所当中。
祭所打理的十分整齐,点点飞灯悬浮在空中,周围的婆娑树影像一只巨大的浓绿手掌,将此地包拢在中心,但依旧能感受到无法言喻的凄凉。
最下排外侧的牌位“师妹越知涯之位”,底部的落款写着“君洞明立”。
旁边的那座,则是“先师韩宴池之墓”,落款是“不肖弟子君洞明,越知涯叩立”。
越知涯的目光落在第二座排位上,手指拂过落款,眼圈瞬间泛红,她曾修成人仙,本该看惯了人间的生离死别,但轮到自己的时候,依旧痛彻心扉。
仙魔大战对整个修真界造成了极其深远的影响,她知晓师父陨落,却未曾真正想明白,也不愿想明白,偶然念及此事,也迅速的转移掉自己的念头。
——仿佛一旦深思,就会遇见极其可怕的事物。
越知涯修炼的心法名为《不系舟》,素来不喜拘束,前世每日东游西荡,居无定所,可她也知道,纵然自己四海为家,但只要想,就能回的去。
回去这里的小屋,过上由师尊照拂,师兄陪伴的安定日子。
君洞明也说过,要是师妹当真闹出收不了场的大事,就乖乖滚回崇吾,在师尊座下修身养性。
我亦飘零久。
便归来,平生万事,那堪回首①。
越知涯无声跪下,垂着头,一滴滴水渍打湿了膝前的地面。
作者有话要说:①注:清,顾贞观,《金缕曲》。
“我亦飘零久。”和“便归来,平生万事,那堪回首。”不是上下句。
第9章
东窗月女宿当中。
越知涯临睡前未曾关窗,清风徐徐,空气中夹杂着泥土与芳草的气息,如洗的月色倒倾进来,清冷而温柔,仿佛是一层层荡开的鲛绡,一道难以捉摸的修长身影悄无声息的飘落在这片皎洁的月光当中,带着若有若无的缥缈意味。
不知过去了多久,原本沉睡的越知涯忽的动了一下,她毫无征兆的伸手虚虚一握,腰背用力,从床上翻身跃——
没能跃起。
越知涯揉了揉眼睛,看着空无一物的手心,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没有随身佩刀,而身体素质也仅仅相当于一个没经过锻炼的十岁小姑娘的平均标准,并不具备任何对意外的反击能力,而纵观整个房间——托明亮的月光以及稀少的家具的福,她纵观的十分方便——周围也找不出任何可疑的对象。
也许只是错觉?
*
清晨。
陆琼握着一把发绳,略显茫然地看着结识未久的友人:“你会梳吗?”
清早接到陆琼求救信号后匆匆从隔壁赶来的越知涯很是安静了一会,然后给出态度为主能力为辅的委婉回答:“……我可以努力。”
她摸了下自己的头发,颇为庆幸越家质朴的生活习惯,让自己免去了求学路上的许多烦恼——进入崇吾派的第一天,许多学生还来不及倒在各个科目之前,就在自我打理上遭遇了生活严峻的挑战。
越知涯建议:“要不然就简单收拾一下?万一上课的时候活动量大,也不方便。”
陆琼同意,又伸手摇了摇越知涯的辫子:“还是你们小孩子好,怎么梳都挺可爱。”
越知涯瞥了陆琼一眼,在“前辈高人要胸怀宽广”和“干脆梳个符合(?)陆琼年龄的冲天辫”之间犹豫了一会,遗憾的选择了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