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苏反应过来看向她，嬷嬷指了指那丫鬟轻声道，“今儿个你寿辰，夫人她们都在前院等您过去。”顿了顿，她又像是担心什么，声音越加婉约的解释道，“想必当是往日这个时辰您已经去了前院，今儿个晚了些，夫人们放心不下才遣了绿芜过来问。”

姜苏眸底微动，目光落在屋里这些规规矩矩却又诚惶诚恐的婢女嬷嬷身上，心下对资料上的原身有了更透彻的了解。

原身叶老夫人也出身将门，只是她的家族常年驻扎边疆，所以她同叶老将军乃是在边疆战场上相识相恋。之后，二人的成婚，也成就了一番佳话。

叶老夫人因为自小在军营里长大，性子开朗豪迈，待人亲和。

但自从叶老将军以及她的四个儿子战死，叶家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后，叶老夫人便变了。

当是时，叶家正处于生死存亡之际，上至皇帝下至平头百姓都因为叶家的大败，对叶家的人心存怨怼。如若不是叶桐最后站出来，叶家这些遗孀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叶老夫人就是明白这世道的炎凉，所以打哪之后她便变得十分强势，做事也十分严格。

叶家上下受她影响，平时做事也都是谨小慎微。

甚至连年仅九岁、七岁的叶家两个孙辈见到姜苏时，都是规规矩矩的行礼，举止一板一眼，找不出过错，却规矩的看不到半分亲昵。

姜苏无声轻叹。

她缓缓走到叶峥和叶嵘身边，一手牵起一个温和道，“今日是家宴，没有外人，所以不用这么拘束。”

叶家几位夫人有些错愕。

而被姜苏拉住的两个奶娃子更是已经方寸大乱，他们两个到底是年纪小，尽管行为举止因为天天被母亲管教，已经有模有样，但还是受不得影响。

原身叶老夫人将两个小的视作叶家的希望，对他们从来都是严厉有余，亲近不足。这般在这么多下人面前亲昵的牵他们，还笑的这么和蔼，当真是头一回。

两个奶娃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下意识的看向自己母亲。

叶大夫人和叶二夫人也不知道今日的母亲为何会这般和颜悦色，自从叶家出事后，往年，即便是过寿辰，她也都是绷着一张脸，一家人沉闷的吃过一顿饭，便算过了。

可……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正想着，那边姜苏却是更加惊人的直接将两个娃儿带到桌前，然后一手抱上一个坐自己腿上。

叶老夫人出身将门，也有一身好武艺，所以哪怕年过五十，身体依然强健，姜苏只是想试一试，没想到就成功了。于是她很自然的把两个团子搂进怀里，并对团子们的娘亲们道：“清影，安宁，月娘，你们都还站着作甚？快坐下吧。”

团子们的娘亲们：“……”

姜苏改变自身形象的方法太过简单粗暴，弄得叶家的孤儿寡母们人仰马翻。但好在这是在古代封建家庭，长辈们只要不是犯大错，这些偶尔的小抽风，晚辈们都是自己消化容忍……

寿宴的气氛十分诡异，叶家几位夫人心思全然不在饭桌上，而是在那一老两小身上。

两个奶娃娃到底年纪小又对姜苏又孺慕之情，很容易就和姜苏处的融洽，十分亲昵的同姜苏说着小话，全然忘记了自家母亲的敦敦教诲。

“祖母也被先生打过手心么？”奶娃娃叶嵘瞪眼望着姜苏，满脸的不可思议。

姜苏温柔浅笑，“当然啦，祖母……”

她的声音突然顿下，只因不远处的叶家正门外忽然传来杂乱的议论声。

叶家人在前院用饭的地方就在正厅旁，离正门十分近，所以当正门外动静太大时，这里就能听见。

“祖母怎么不说了？”叶嵘一心只在他威严无比的祖母居然也被先生打过手心这事上，见姜苏突然住了话头奶声奶气的追问，“祖母快告诉嵘儿，先生为什么打祖母，是和嵘儿一样……”

“嵘儿！”叶二夫人蓦地呵斥叶嵘，倒不是因为叶嵘问的话，而是她瞧见姜苏神情不对，觉得不该再让叶嵘无礼下去。

正门外的吵闹，在座的所有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而往年，每到这个时候都是叶老夫人心情最不好的时候。

“平白无故地，你吼他做什么？嵘儿都被你吓到了，安宁。” 回过神的姜苏嗔怪的瞪了眼叶二夫人。

叶二夫人：“……我错了，娘。”

姜苏：“娘也不是怪你，只是这本就不是峥儿嵘儿的错，他们还小，你们用不着那么拘着他们。”

叶二夫人：“……媳妇明白。”

姜苏点点头，蓦地又话头一转道:“去把人叫进来吧，年年如此，总给人看笑话，丢的也是我叶家的脸。”

第17章

第二个女儿

叶家众人惊疑不定的看着姜苏，姜苏面色淡然，瞧着嬷嬷还站在原地又出声道，“去，让她进来。”

“……是。”嬷嬷这下不敢再耽搁，“奴婢这就去。”

她转身出了厅，走过小院儿来到正门前对站在门口的两名护卫道，“老夫人说让姑娘进来，把门开开吧。”

护卫们对视一眼，眼底露出一丝错愕，但他们不是多话的人，叶老夫人自从改性儿后，将叶家上上下下都整治了一番，爱偷奸耍滑，性子不稳重的下人通通送出了府。而能在府里留下的，要么就是性子敦厚老实，要么就是聪明伶俐知道分寸的人。

所以此时尽管所有人都对姜苏的决定感到惊愕，但他们并不会多问，去追究为什么。

两位护卫将大门打开，沉重的门扉缓缓向两侧展开发出厚重的一声：“吱呀——”

府前原本凑在一起看热闹的百姓们看到门开，顿时像煮沸的热水一般炸开。

“门开了！门开了！”

“叶府终于有动静了！我就说吧，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叶老夫人肯定心软了！”

“那也不一定，说不准是出来赶人的呢！前两年又不是没见过。”

“就是就是。”

“哎哎哎，出来了出来了！是个老婆子！”

府前的百姓们表现的异常兴奋，只因此前这里上演的戏码每年都会来一次，但每年的过程和结局都一样，丝毫没有新意，所以此时看到叶府突然有了新动静，他们才会这般激动。

四年前，大晋第一女将，叶家战功赫赫的女将军叶桐以功勋逼婚定北王府的小王爷，遭到叶家上下所有人的反对。但叶桐将军仍然我行我素，直至最后她被气地不轻的叶老夫人当众逐出叶家。

虽然在所有人眼里，被逐出叶家的叶桐同叶家还是一体，但叶老夫人却是铁了心不愿原谅叶桐。每逢节礼，只要叶桐会来，老夫人必当闭门谢客，严重时更是会大大出手命护卫将叶桐连人带物一起丢出去。

这样闹了几次，叶桐怕老夫人气坏身子，便不敢再折腾。

之后逢年过节她只遣定北王府的下人来送礼，但如果是到每年老夫人寿辰这日她也还是会亲自过来。只是也不进府，就是在镇国将军府前重重的叩上几十个响头，方才离开。

叶桐之前几年都是这般做的，今年她也如往年一般在府前磕头。却不想，叶府的正门忽然被打开。

深红色的门扉随着厚重的“吱呀”声缓缓开启，马嬷嬷的身影落在府前众人的眼里。

叶桐认得马嬷嬷。马嬷嬷原是叶老夫人出嫁前的贴身丫鬟，后来随着叶老夫人入了叶府成了陪嫁。她不愿嫁人，几十年如一日的留在叶老夫人身边伺候，所以在叶府的地位非凡，一般来说她也就代表着叶老夫人。

“姑姑，你……是不是娘她……”叶桐望着马嬷嬷欲言又止，眼睛明明灭灭，却是即害怕马嬷嬷是奉了叶老夫人的命赶她离开，又暗暗渴望着能有一丝希望。

马嬷嬷走下台阶握住叶桐的手将她拉起：“快起来吧，老夫人让你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