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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养鱼了,勿扰(18)



不过都是自己和自己,严格意义上来说,算不得挤占。

而且既然他称呼鬼主为故人,对方选择他也最合乎常理,不会引起师门怀疑。

时无筝本想为小徒弟检查有无伤势,但看对方已经困得哈欠连连了,犹豫片刻便没提检查的事,让祁忘早点回房歇息。

池惑有睡前沐浴的习惯,只要条件允许,无论多困他都会坚持把自己洗干净再入眠。

客房空间不大,一扇曲屏将浴桶和床榻隔开,鬼主在软塌上饮秋茶,时不时用瓷盖撇去茶水上的浮沫。

彼时天光已经大亮,从窗户透进的日光将水雾照得明亮。

屏风背光,池惑沐浴的剪影被清晰映在屏风上,哗啦啦的水声在房间里回响,在深秋的早晨,别有一种潮湿的暧昧在流淌。

“你是何时入随筝仙君门下的?”鬼主将视线从光影流动的屏风上移开,闲聊似问道。

池惑如实回答:“就在几日前,我刚从外门升入内门,入的刚好是师尊门下。”

鬼主手上动作微顿:“他选的你吗?”

池惑:“不,我选的师尊,因为当时没有长老愿意收我,掌门就把主动权交与我。”

鬼主:“为何选了随筝仙君?”

池惑拢了拢被水雾弄潮的头发,笑道:“因为没有哪位长老,会像师尊这般对徒弟好。”

他话里有话,虽然当下的自己可能听不太明白。

不过说真的,池惑这会算是捡了便宜了,时无筝对待弟子比待伴侣好多了。

鬼主又用开玩笑的语气试探道:“这倒是有点出乎我的预料。”

池惑:“你是指师尊对徒弟好这件事吗?”

鬼主摇头:“我以为你早入了随筝仙君门下,在我看来,你们徒弟几人中,你的师尊最关注的是你。”

“是吗?”池惑微微一愣,笑道,“那怕是鬼主看走了眼。”

池惑心想,曾经年少的自己并不知道这个世界是一本书,每个人的抉择必须遵循角色设定,时无筝最关注的人自然只能是萧过,就好像年少的自己千里来到红水镇,就是为了遇到「天道书」上指明的正缘道侣时无筝一般。

一切皆有定数。

但他要打破束缚住自己的定数。

盏茶功夫后,沐浴完毕的池惑困乏已极,他甚至顾不上掐个决弄干湿发,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是屏风后哗啦作响的水声,那小崽子和自己一样,每日必沐浴,不然总会感觉缺点什么……

晨光熹微,平静又持续的水响反而有种安眠的功效,时间似曲屏上的光影般交错、重叠,又渐渐模糊淡去,很快,池惑彻底跌入了梦境。

不知是不是睡前聊到了时无筝的缘故,池惑竟破天荒的梦到了和时无筝的旧事。

上一世,同样是红枫灼灼的季节,在池惑的计划之下,他与时无筝同宿一家客栈,前往扶水城参加千灯赏枫宴市集。

那时年少的他并不知所谓的「天道」是个骗子,而他仅仅是「天道」手下的一枚棋子,他遵照「天道」提示,像完成修道任务一样,通过红水镇事件与时无筝相识,并在千灯赏枫宴期间想方设法获取对方的好感。

少年池惑听闻名门修士日常修行枯燥无趣,便绞尽脑汁,从方圆数百里的枫林里,精挑细选出数万张无论颜色还是形状都别致非常的枫叶,赶在三日之内,亲手制作了三百六十五盏造型不同的枫灯。

少年池惑想,东极山修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总是一成不变的乏味,那他就用自己亲手制作的枫灯,给时无筝枯燥的修行日常增添点趣味。

一日一盏,日日不同,虽然小小枫灯不足挂齿,但总能带来些别致的小乐趣。

但当时年少的他,似乎想当然了。

随筝仙君清冷淡漠出了名,收到池惑亲手赶制的三百六十五盏枫灯后,他难得露出惊讶的表情。

只有惊,没有喜。

或者说,当时年少的池惑没能从对方的表情里读出「喜」来。

比起欢喜,时无筝似乎有点难以消受的尴尬和歉意,虽然最后他还是礼貌地收下了池惑精心准备的三百盏枫灯。

时无筝的心思不好揣摩,少年池惑只能想方设法吸引对方的目光。

但整个千灯枫宴期间,彼此都保持着一种疏淡客气的关系,池惑以为暂时没希望了,却不料在时无筝决定回东极山的前一晚,他主动来找池惑,表明自己愿意尝试以准道侣的方式相处。

这一次,倒是少年池惑露出惊讶的表情。

同样只有惊没有喜,因为他想不明白,是什么促使一直毫无波澜的时无筝做了如此决定。

但没关系,「天道书」既然表示时无筝是可以成为帮助他修成多情道的正缘道侣,那对方突然的转变似乎也变得合理了起来。

之后漫长的一段时间,池惑和时无筝一直保持着不咸不淡的「道侣」关系。

每三个月,时无筝就会从东极山下来一趟,与池惑喝茶论道,游历数日,似乎为了完成先前答应对方以道侣方式相处的责任,再深的关系就没了。

池惑曾提到过办合籍大典的事,但看时无筝避而不答的模样,也就作罢了,一拖拖到最后彼此分道扬镳,「天道书」也出现了别人的姓名。

这段相处时日里,池惑知道时无筝心不在焉,时无筝也知池惑有所隐瞒。

两人都似完成各自的任务,给彼此留足了个人空间,礼貌的疏离。

当年他们分手很平和,或许因为池惑在这段感情里并没有“入道”,所以他并不难过。

但也是他第一次体会到怅然若失的感觉,就好像以为自己抓住了什么,其实并没有。

当时他买了酒行向山间云雾,心道这大概就是世人说的一场欢喜一场空。

欢喜并非真的欢喜,所以最后的“空”也是预料之中。

以至于这些过往的片段呈现在池惑的梦境里,都透着一种灰冷的底色。

睡梦中的池惑下意识打了个哆嗦,嘴里也在嘟嘟哝哝发出梦呓的声音。

曲屏之后,浸泡在热水中的鬼主卸下了外形的伪装,露出一头与生俱来的白发。

一丝一缕白发在水中散开,似潜入深潭的白蛇,逶迤灵动,丝丝吐着毒信。

他听到屏风后的床榻上传来梦呓的声音。

鬼主梳理发丝的动作戛然而止,哗啦啦的水声也在屏后消失了。

紧接着,是浴桶中人豁然站起来的水响。

鬼主潦草地披了衣物,绕过曲屏行至床榻前,蹲下身子仔细听小修士的梦呓——

“时无筝…枫宴结束后…你真这么急着回…东极山么…?”

小修士的梦呓含糊不清,但鬼主五感敏锐,自然可以识别他模糊话语的字句。

时无筝?为什么这个小修士会在睡梦中这般称呼自家师尊?这在他们名门正派的师徒关系里,已经属于逾矩的行为了吧?

而且他提到的枫宴,难道是即将开始的扶水城千灯赏枫宴?

鬼主决定逗一逗这位熟睡的小修士,并借机探探两人的关系。

“不回东极山,留在这里做什么?”鬼主压低声音,似说悄悄话般在池惑耳边道。

睡梦中的池惑眉头拧了拧,没有回答鬼主的问题。

刚才他梦到上一世初识时无筝时的片段,这会儿梦又走远了。

鬼主等了一会,没等到回应的他最终放弃了,又继续去沐浴。

盏茶功夫,等鬼主彻底清理好自己,绕过屏风后发现,熟睡的小修士翻了个身——

“仙君,择日把我们的合籍大典办了,如何?”

池惑在梦境里,来到了曾与时无筝提起办合籍大典那日,当时他也就心血来潮随口一提,也没期待对方应下。

正整理衣物的鬼主愣住了。

他拢了拢肩头潮湿的白发,蹲下身子兴致勃勃与梦呓中人答了句:“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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