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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身上的危险就被全部消除了。正好相反,当商长殷看到祝余君空洞的、宛如两颗玻璃珠子一样的眼睛的时候,他的心头就已经明白了什么。
毫无疑问,最终取得了胜利的并不是祝余君的意识——他原本就已经被侵吞蚕食的所剩不多的自我根本不可能是另一方幕后黑手的对手。
如今站在这里的与其说是祝余君,不如说只是什么披着祝余君的皮囊的未知的生物。“他”动作略显僵硬的抬起头,朝着商长殷看过来,在片刻的对视之后,这位“祝余君”笑了起来。
“令丘君。”他起初说话尚且还有些不大利索,但很快就变的流畅了起来,“我们之间或许有什么误会……我认为,我们应该好好的聊一聊。”
站在他面前的红衣的少年笑了一下。
那并非是一个赞同的笑容,因为下一刻,甚至都不等这位“祝余君”来得及反应,便见一点雪亮的剑光一闪而过,无论是祝余君也好,还是周围的花木与藤蔓也好,全部都被横刀斩断。
从祝余君身体的断口处并没有流出哪怕是一滴的血液。正好相反,只听一阵令人感到牙酸的嗡鸣振翅之声后,原本属于祝余君的皮囊轰然倒塌,从其中放飞出密密麻麻、有如黑云蔽日一样繁多的虫群。
周遭的一切都变了。树也好,花也好,草也好,都褪去表面的伪装。天河水沸沸扬扬,商长殷所处的地界不知何时已经沦陷入了虫海之中。
商长殷:“。”
他就知道。
所以从始至终,遭遇到危机的其实并非是若木。
——而是这整座析木楼。
第98章 长生道(二十二)
虫。
这种生物最早是怎么出现的、又是依靠什么为食,具体已经不再可考。唯一能够知道的只有,当人们终于意识到并且开始重视他们的存在的时候,这些虫子已经盘踞在若木的根部,开始囊蛀这一棵通天之木。
为了能够根除虫,人们用了各种各样的手段,尝试了无数的方法。他们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最重要的若木上,于是并没有谁注意到——或者说,在某种不可测的力量的影响下,所有人都有志一同的忽视掉了比起若木来说,实际上受到影响更多的天河。
河水一日更比一日受到的污染来的更加严重,到了最后已经彻底的成为了虫的乐园和海洋。若木的虫海历久弥新,仿佛永远都不可能有结束的那一天——这根本就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因为用来浇灌若木的水中都含有无数的虫卵,这就像是一边在给水池里面蓄水,但是另一边却又以比注入的水量数倍的速度在往外放水。
如此一来,如果还想要去奢望这个水池能够被灌满,那才真正能够称得上是在痴心妄想。
商长殷身处虫海的包围当中,但是却并不显如何的慌乱。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尚且还在他的接受范围之内,甚至可以说,虽然在某些具体的细节上可能还存在有些许的偏差,但是毋庸置疑的一点是,整个事情的绝大多数部分还是同商长殷在看到了酒杯当中的黑色的虫子的时候开始便产生的推测大体吻合。
这看起来尚且响起飘飘、遗世而独立,超然世外一般的夏目楼,其实早就已经从上到下,都成为了虫的乐园与居所。无论是生活在析木楼当中的仙也好,还是人也好,早就已经沉浸到了虫所营造出来的虚假的幻象当中却还怡然不觉,反倒以为自己还在什么云天仙境当中一般。
那是笼罩了整个析木楼的、由虫的特殊所衍生出来的幻象。任何一个人,从其踏入析木楼的门宇的那一刻开始,便已经不可避免的被拽入了这幻象当中。即便是商长殷和渡鸦,其实也有些着了这个道。
否则的话,他们本该在第一时间就注意到这一点的。
不过,现在意识到这一点也不算晚。
商长殷第一时间内视自己的五符脏六腑,并且果不其然的观察到了那些非常浅淡的附着在他的血管以及经脉的内壁上的、淡淡的萦绕的黑色烟气。
这些烟气的颜色与周围那些正在将他包围到其中的虫子几乎一模一样。但是它们的存在又是那样的悄无声息,甚至是连恩什么时候悄然的扎根于商长殷的体内都不知道。
可以想见,倘若没有这一次的意外发现和由之所启发的自我检视,那么商商长殷或许还会像是之前一般从未想过这些事情,甚至并不将其放在心上。直到其已经发展成了极为严重的沉屙之后,才反应过来这件事情已经不容小觑。
当然,即便是事情最终发展到那一步,商长殷也并不会因此而被拿捏和桎梏。尽管有些办法,但他最不缺的就是解决问题的手段。
可是,如果事情能够简单一些就处理的话,谁又会想要没事干的去自讨苦吃,让它变的麻烦和冗杂起来呢。
对于商长殷来说,现在便是这样的道理。
有火焰从他的身上自内而外的燃烧了起来,那是商长殷在进行自检。那些黑气能够依附到他的身上,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商长殷此先太不重视的缘故。
而一旦他打定主意,开始正视的话,那么很多似乎很复杂的事情其实也根本算不得问题。
原本缭绕在商长殷内府的那些似有若无的黑气根本都上不得台面,当即便烟消云散,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而那些火焰并没有因为达成了目的便熄止,反倒是轰轰烈烈的又开始以商长殷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肆无忌惮的烧开了出去。
在高温的、跃动的火舌的炙烤灼烧下,周围的环境也开始扭曲,并且发生惊人的变化。
只见凡是被火舌所舔舐过的地方,就像是原本包裹在某个物品的最外侧的壳被剥去,于是露出了其中真实的内里。
没有天之星河,也没有苍兰和绿松。就连鼻翼间所能够嗅到的都已经不再是那种独属于森林的、清新到会让人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仿佛得到了净化一样的空气,取而代之的——商长殷觉得自己大概是终于闻到了渡鸦口中说的、那种几乎要让人直接吐出来的腐臭味。
虫所带来的幻象被火焰烧灼,退祛的一干二净,于是露出了其下那丑恶的真实来。遍地都是流脓的焦土,其上虽然间或也有植物生长,但那却绝对不是什么善茬。
只见这些植物都盛开着巨大的、惨白色的花,在宽厚的花瓣上则是会时不时的有某种只是这样看着都会觉得非常不妙的暗紫色的光一闪而过。
而当转过去,走到了那花的正面之后,便会发现,这花的花蕊居然是一张又一张的人脸,并且露出了痛苦到狰狞的神色。当察觉到有人站到自己“面”前的时候,花抬起头来,与商长殷正好面对面。中心花蕊上的那一张人面睁开眼睛,空洞漆黑的眼眶幽幽的同商长殷对视。
……无事发生。
这可能已经超出了花原本的预设。那粗壮的茎身晃了晃,又晃了晃,像是有些不能够理解这个人类为什么不受到影响。它们的思维模式是单线的、贫瘠的,几乎无法做出什么正常的思考,也无法判断出危险与否,只会延续本能的指引去进行动。
于是,花蕊上的人脸张开了口——它像是蛇那样能够松扣自己的下颚骨,因此嘴可以张开的很大很大,并且吞下远超于自己的头颅数倍的猎物。密布的锋锐的利齿相互交错,照着商长殷兜头咬下,却被一剑斩开。
“真恶心啊。”
红衣的少年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持着骨白色的长剑,甚至都见不到他如何的动作,这一眼便知道定然是属于妖魔的花便被他轻松的击杀,砸倒在少年的脚边,发出了无比沉闷的声响。
商长殷一路有如砍瓜切菜一样的踏着满地的虫尸朝着前方走去。他耐心的将不知死活的想要挡在他面前的虫子全部都细细的斩碎,倘若有人现在能够以俯视的第三视角来看的话,那么就会发现,那浩浩荡荡的虫潮之海在他的面前像是薄纱一样的脆弱,轻易的就被撕扯开,整个场面宛若摩西分海,其一人便已经足以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