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目看去，和他厮缠的男人神色越发倦怠，年轻的容颜带着种迷人的慵懒，大约也只有这种时候，贺倚才能窥视到盛尔澜任务者身份下隐藏的些许真实。

厌世，恶劣，又带着能牢牢地吸引住诞生自深渊的梦魇的勃勃生气。

像是沼泽里生出的大树，将烂泥变成养分，然后冲突缠绕的藤蔓笔直地刺破天穹。

陆云柯也没想到到了这种时候，他和贺倚还能好好商讨。

可人生大约就是这么一回事，而贺倚将他说过的“打赢了才能在上面”记得分外清楚，两□□脚相加到最后，总是这么个离谱的结局。

这是陆云柯将贺倚禁锢在身边的第二年。

除了第一次贺倚被送到岛上见了一面后，陆云柯就再没来过，反正整座岛上都有机密运作的人工智能，只需一道指令，无处不在的机器人就能代替陆云柯看管住贺倚。

就像贺倚和高远对待原本的盛尔澜做的那样，陆云柯提供了贺倚需要的一切物品，连他活动的范围都是有监控的玻璃房间，贺倚的生活和曾经的盛尔澜并无二致。

贺倚从原本的拒不合作到后来的沉默，也只用了一年时间。

比盛尔澜崩溃的时间更短。

也是在这样的囚禁中，贺倚慢慢地回过味来。

诚然，他一开始并没有将原身囚、禁盛尔澜当做一回事，这个世界对他而言就是一个虚妄的游乐场，有人死去，有人活下来，这是被禁锢的世界线已经写好的结局。

贺倚不会怜悯任何人类，可当他真的处于这般不堪的境地时，他才终于明白了同为任务者的陆云柯为何而愤怒。

失去自由，被当成物品肆意窥探，甚至因此失去性命……这对任何人都是一种酷刑。

当想明白这一点后，贺倚沉默了许久，而后他主动要求和陆云柯谈一谈。

两个早就看对方不顺眼的男人谈着谈着，就打了起来。

打着打着，气氛就变了味道。

前几次都是这样的流程，怒火逐渐染上了荷尔蒙的味道，不光贺倚如此，陆云柯也有些意动。

毕竟也算是老熟人了，打架分出胜负后，陆云柯关闭了所有监控和人工智能，和贺倚换了种方式来可持续互殴。

这种事属实也是一回生二回熟，但鉴于贺倚怕疼，陆云柯只能耐着性子，磨蹭了大半天，可算是渐入佳境。

贺倚很怕疼，但看陆云柯神色倦怠，他就想让对方不痛快，到头来反倒是自己受不了了，抽着气推开了陆云柯：“滚吧。”$$

陆云柯顺着他绵软无力地推搡站起来，经过锻炼的躯干修长有力，肤色苍白，活像是美术图册上大理石雕塑的人体。

将微微汗湿的黑发捋了捋，陆云柯的气息已经恢复如常，他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没点燃，只是把玩着打火机道：“你叫我来是想谈什么？”

“原来想谈的事情看来已经没必要了。”贺倚从床脚摸了摸，摸出一柄木头磨成的小刀，反手抵在陆云柯脖子上，“现在让我们聊聊我离开这座岛的事情。”

“离不开的。”

陆云柯神色不动，抬手点燃了烟。

“我死后，这座岛就会被遗弃，机器会在密闭的玻璃房中释放二氧化碳，一把大火会将我们的尸体同时烧成灰烬。你看，上个世界有幸结发为夫妻，我们便会同年同月同日死，很浪漫不是吗。”

曾经贺倚说让他陪葬只是个威胁，但陆云柯这次说的可是大实话。

贺倚拧眉，他将手中的木质刀往前推，尖锐的木齿已经刺破了陆云柯的皮肤，他看着蜿蜒而下的血迹，幽幽道：“杀死你对我而言才是浪漫。”

陆云柯笑起来。

“我知道你想先我一步弄死盛商羽那个bug，可惜，我把它交给了高远，还免费赠送了一套改良版的意识传输仪器。那可是最后一套仪器，现在大抵已经落入了深海，这个世界很快会恢复常态，但，还剩我们两个。”

贺倚的研究灭绝人性，复活一个死者就要献祭一个无辜者，而一切的源头正是盛商羽。

作为早就该死的人，他的存在就是整个世界最大的bug，但陆云柯既然答应要把盛商羽交给高远，他就不会玩那些虚的。

只不过为了永绝后患，在高远饱受牢狱之苦后，他暗中给对方提供了一些小小的帮助。

将那套只对盛商羽有用的意识传输仪器辗转交给了高远。

bug已经被清除，陆云柯的任务已然完成，哪怕贺倚现在就要杀了他泄愤，陆云柯也觉得无所谓。

贺倚将花费了好几个月才磨好的小刀丢开，抬手穿好衣物，冷漠道：“作为任务者居然会和这个世界的人类联合暗算我，你就不怕这个世界的人类也杀死你么？”

陆云柯摸了摸受伤的脖子。

“是你选择了意志薄弱会被你俘获的人类，而我选择了意志坚定不会被你影响的人类，我们的选择注定是我赢。”

贺倚闻言沉默了一阵。

他想起上个世界不顾危险救助陆云柯的周宛娘和谢兰芝，想到了背叛自己对敌人投诚的楚行舟，最终不得不承认，陆云柯说的对。

人类的确是个很复杂的族群。

但对人类的善意，贺倚还是抱着怀疑的态度。

他在深渊见证了无数背叛和血泪，那才是人类的常态，输还是赢，并未成为定局。

贺倚低头亲吻陆云柯的右眼。

“注定会赢？我想，时间才能告诉我们答案。”

贺倚的确打算杀了陆云柯进行新的任务，可看着眼前天真的人类，他决定再给对方一个机会，好好看清楚世界到底有多冷酷。

他的信徒已经遍布整个世界，等自己重获自由后，盛尔澜才能明白谁是真正的赢家。

陆云柯闻言眨了眨眼，话锋一转道：“要不我们打个赌吧，你看，你获得

这么多的财富，是因为你选择了贺倚这个身份……”

“在我穿越来的时候，他就过劳死了。”

贺倚不满道，“我选择成为他不是因为他的财富，是因为他恰好死了，上个世界的楚舸也一样，我降临的时候他刚病死。”

陆云柯一怔。

从这一点上来看，他们两个的选择倒挺一致，贺倚倒没有他所以为那般不通人情，陆云柯对眼前的非人有些改观，语气不自知的温和了些。

“既然你说世界是个游戏场，我们就来打个赌吧。”

“嗯？”

陆云柯思索一阵后道：“贺倚成为世界首富用了十七年，你的服刑期是七年，我会尝试用七年的时间超越贺倚成为新的全球首富。

“当然，我也不妄想超越你，你的能力影响了太多人类，我除了尝试将你关在这里，并没有其它的解决办法。但如果我能超越贺倚，你就收起你的能力，并且在我们没有离开之前，你都需要听从我的吩咐替我打工。”

贺倚没有上钩：“你已经利用我得到了这个国家政府的支持，这样的赌约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陆云柯抬手替他扣住衬衫的纽扣，温和道：“是你说人类并不值得相信的，我才想和你打这个赌。我的确得到了这个国家政府的支持，但满世界都是你的支持者，真要算起来，这样的赌约对我更不公平。鉴于赌约是我提出来的，你可以再加一个限制条件。”

贺倚想了想，觉得也是。

“我被关押了四年，想必这四年你已经做了很多准备，这四年时间也算到赌约中，你还有三年时间，如果三年后你能做到，我便按照约定收回意识浸染，让那些人类恢复自由。”

陆云柯补充一句：“还有，你输了就得替我打工。”

“当然。”贺倚傲慢道。

就像盛尔澜说的，贺倚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但也足足用了十七年才成为全球首富，现在只有三年，就算盛尔澜的天赋是聚宝盆，也很难如愿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