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子殊顺着视线望去，隔得远了些，只见两道青蓝身影徐徐朝他走来。

一道温雅似是暖阳，面上无时无刻都带着令人舒适的笑意；另一道冰冷寒傲如霜，却是天容玉貌之姿，在入眼的瞬间顿若月华铺作满堂一般。

看清人后，晏子殊一双澄澈的眸子顿时就变得亮堂堂的，竟是连心头也直跳个不停，低着头不敢再看一眼。

徐行与冷钧并肩越过他的存在，朝着月舒示礼。

“仙尊吩咐，我等自当遵从！”

晏子殊的小动作掩饰得十分迅速，一般人自是注意不到，但他却瞒不过凌视众人的月舒。

月舒换了个姿势半躺着，挑了挑眉忍不住打趣道：“怎么？先前还喊我月姐姐，如今见了别家的弟子，竟是连眼珠子都恨不得扣下来了？”

“月宫主可别再拿我打趣了，我这脸皮再厚也想留一点日后再用呢！”

“行！行！行！”

月舒连说了三个“行”字，摆了摆手让他们退下。

“人已经给你叫来了，事儿也得给我办得漂亮些，别丢望月宫的脸！”

“月姐姐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

三人离开良久，幽深寂静的望月宫中才传出一声绵长的叹息，“所以你们看，这就是凡人，所以我不能离开。”

猪栏位于仙岛湖一处较远的小岛上，小岛连接着远处绵延的山脉有专门的农户来喂养此处的猪。

三人驾着小舟从湖水缓缓行过，不多时就到了小岛附近。

此时正是农户喂猪的时候，一排排体型肥硕的胖猪就着猪槽吃得正欢，旁边刚倒完最后一桶猪食的罗大娘抬眸看向他。

“晏师傅，你找救兵回来了？”

目光一转，罗大娘便看见他身后两名身穿天蓝衣衫，气质清贵不凡的仙门弟子，掩面笑着打趣道：“这两位天仙似的公子就是你找来的救兵吗？你看看他们细皮嫩肉的，看着可不像能杀猪的样子。晏师傅你可别是被宫主诓了！”

闻言，徐行刷地一下亮出同归剑，淡色的眸子看向晏子殊，“需要从何处杀起？”

晏子殊被他吓得后退了一步，差点没站稳。

罗大娘拍着手笑道：“哎呦！这位小仙师还真是不经哄嘞！”

冷钧在一旁温声安抚着说道：“晏师傅不用害怕，徐师弟只是性子冷了些，他没有恶意的。”

“没事没事，是我自己胆子太小了，希望徐仙师不要介意！”

徐行收回同归剑，冷冷地对他吐出两句话，“无妨！”

“你打算何时动手？”

这话说得，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带他们去杀人呢！

晏子殊脸色尴尬，硬着头皮压住狂乱的心跳挤出一抹和善的笑容。

“现……现在有些晚了，一会儿吃了饭我们再开始。”

视线一转，他看向罗大娘的眼神顿时放松了许多。

“罗大娘，你有事就先回去吧！今日我来做饭。”

“哎呦！”罗大娘拍着手捧腹大笑道：“你要给两位仙师做饭？可要不得要不得，你那做饭的本事不晓得的还以为你给他俩下毒嘞！”

罗大娘边说边往厨房走去，撸起袖子就开始做饭，连一丝余地都没给晏子殊留。

晏子殊站在原地脸色微红，低着头盯着徐行脚上微沾湖水的靴子，小声地开口解释着，“其实我做饭很好吃的。”

徐行面色淡漠，抱着剑不再答话。

冷钧在一旁温笑着接过话去，“你先好好休息，晚点我和徐师弟一同陪你将此处的猪解决，到时候再品尝你的手艺也不迟。”

“对啊对啊！”罗大娘从厨房窗口探出头来笑道：“晏师傅这几日可忙很了，现在还有这么多头猪等着他，是得好好休息。”

“大家伙可就等着你杀头好猪，后面好迎个好年嘞！”

江州的新年风俗，每家每户必须杀一头年猪，连杀猪匠也得找技术最好的，若是杀猪过程顺顺当当，那来年做事必定顺心顺意，万事如意。

晏子殊杀猪多年，每一次都是完美收场，久而久之他便有了仙岛吉祥物的称号。

第二十章 往惜

不多时，罗大娘将饭做好，正是一锅顶好的粳米鱼糜粥，里面是被剃了鱼刺的鮰鱼，配上一锅奶白的鱼汤在锅中细细熬煮，刚端上来就差点把晏子殊馋虫勾出来了。

“罗大娘，你怎么知道我想喝这个？”

“臭小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多吃鱼喝汤才能长高变聪明。”罗大娘一脸慈祥笑着说道。

趁着人不注意，晏子殊闻着味儿挑起勺子就往嘴里塞，当场就被烫的哇哇大叫，双手挥舞着不断叫喊。

“烫烫烫！好烫好烫好烫！”

罗大娘拎起勺子就往他后脑勺猛敲一勺，“臭小子，什么时候少你吃喝了？”

晏子殊伸着舌头囫囵地怪叫，“鱼兜（粥）蒸（真）香，吾（我）喜（想）要吃。”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快去井边找块冰含着，明天要是舌头烂了我可不管！”

“呜呜呜！你是坏忒（人）！”

晏子殊跑去井边找冰去了，罗大娘的脸色却不由变得沉重起来。

见晏子殊隔得距离远了，罗大娘马上起身朝着冷钧和徐行行礼道歉。

徐行的身子往旁一偏，并没有真切地承受这歉礼。

冷钧上前扶住她的双手，“罗大娘这是做什么？”

罗大娘抹了一把眼泪，“两位仙师别见怪，小晏他年纪小不懂事，要是说了什么话惹得你们不开心了，还请你们多包容他一些，他是个可怜的孩子。”

“大娘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可否问一问其中缘由？”

冷钧笑容温良，说话时一双温润的眸子浅浅注视着对方的眼睛，让人不自觉地从心底想要去相信他，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他。

罗大娘指着千湖岛边缘处的一处焦黑说道：“那里叫沧海崖，现在是千湖岛的禁地。”

沧海崖又名天涯海角，是千湖岛与江州山脉的交界点。

在多年前沧海崖曾发生过一场天火，那里当时居住了不少村民，因为天火的袭击整个村落都被夷为平地。

可怪就怪在这里，在这样条件艰苦的情况下，晏晏出生了，而且在天火的攻击下存活下来。

‘此子六亲缘浅，福寿不齐，天生白虎，一生流离。’

“这是宫主为他批的命格。我也不晓得什么是白虎星，只知道这孩子天生力气大，嗓门也大，当时在沧海崖哭了三天三夜没有片刻停歇。”

“后来宫主亲自出岛将他抱回来养在此处，吩咐了山间猎户们闲来照顾他几分，又取名晏子殊，意为燕子离家，终是殊途同归。”

“他来仙岛湖的那一日，林中百兽俯首，分明是数九寒天却百花齐放，湖水鱼跃沸腾，场面都稀奇得很。”

“宫主是个好人，可望月宫修的是逍遥道意，做事任性又随心所欲，根本不懂怎么养娃。”

“我家就住在山里，平日里得闲我就来看看他，这一来二去春去秋来晏晏都快及冠了。”

“他的亲生父母也在那场火灾中……”冷钧欲言又止地说道。

“全都没了。”罗大娘叹了一声，“整个沧海崖，只剩他一个活人。”

闻言，冷钧深深地看了晏子殊一眼，浅紫的眸子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白虎乃全阳命格，阳极而落，盛极而衰。

有史以来，没有一个白虎命格可以活到及冠。

但白虎若能过及冠之难，则荣华加身，气运扶持，一切都将苦尽甘来。

这时，晏子殊口中含了一块冰，嘟嘟囔囔地走过来。

“真是烫死我了，我下次再也不敢吃得这么快了。”

这话才刚说完，晏子殊就碗又喝了一口粥，洋洋自得地笑着说道：“这粥温度刚好，咱们快喝吧！”

徐行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我已辟谷，不需要食物。”

“仙师果然就是不一样，不消吃东西也能威风凌凌的，不像咱们，一顿不吃可饿得慌！”罗大娘一边说着，一边给晏子殊盛了满满一碗鱼粥，又拿了切好的咸菜放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