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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还来得及。”陶裕振作精神,眼底的雾霾瞬间消散,重凝锐意进取,“大军东出击楚,尔为新军副将,若无意外,应在智陵麾下。家族私兵有精锐六百,尽数调于你,务要竭尽所能,不遗余力。”
“诺。”陶廉深知六百精锐代表着什么。即便是被立为家族继承人的大兄,在继任家主之前也不享有这份殊荣。
两人说话间,马车进入氏族坊。
车行一段距离,速度开始减慢,直至彻底停住。
车厢门推开,陶廉先一步迈下车辕。目光移向身后,看到走出车厢的陶贤和陶正,捕捉到两人脸上的神情。
显而易见,两人都猜出车中对话,并为此早有准备。
兄弟三人并肩站在台阶下,等候陶裕下车。
就在这时,道路对面驶来四辆马车,车身雕刻氏族图腾,过陶氏府前不停,反而加快行速驰向长街尽头。
陶裕短暂驻足,凝眸远去的车辆。
遥想幽公在位时,智氏退避晋阳,陶氏身居京城,两家守望相助,互为倚仗。以当时的情况,陶氏甚至压过智氏。
时过境迁,幽公薨,新君登位,陶氏日趋没落,在朝堂位置尴尬。反观智氏多人在朝,年青一代受到重用,大有一飞冲天之势。
相同境况的还有雍氏、费氏、田氏,乃至新氏族中的鹿氏。
“物是人非。”
陶裕收回视线,发出一声轻叹。
幽公在位时,氏族彼此倾轧,朝堂上弥漫腥风血雨。
今上不喜氏族内讧,各家行为有所收敛。然围绕爵位战功,竞争依旧激烈,更胜于三年之前。
落后一步,需耗费数倍精力追赶。
以陶氏的情况,落后的岂止是一步。
好在君上网开一面,没有彻底厌弃陶氏。只要还有机会,就能奋起直追。氏族立家数百年,沉浮几许。非血脉绝灭,后嗣无能,终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随我来。”一念豁达,大脑愈发清明。陶裕率先登上台阶,召三子同往大厅,共议出兵之事。
长街尽头,智氏的马车抵达府门前。
祖孙四人先后下车,迈步进入府内。
智渊任上军军将,智陵统率下军,在氏族中拔得头筹。智弘也将随军,在上军任校尉。智泽出任县大夫,如今奉召归来,将率县中青壮出征。
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对如今的智氏而言,虽不中,亦不远矣。
智渊浸淫朝堂大半生,看到家族强盛,也没有忽略荣耀背后的隐忧。哪怕风头正劲,被满朝同僚歆羡,他仍保有足够的清醒。
对一个庞大的家族来说,这份清醒弥足珍贵。
“后日大军开拔,此战非小,各家不会吝惜实力,定会精锐尽出。智氏领上军,统率半数下军,绝不容有差,定要全力以赴。”
几人来至正室,智渊挥退家仆,仅留智弘三人在身侧,出言再三叮嘱,态度无比郑重。
“智氏得君上重用,竭尽忠智才有今日。然花时有期,欲取而代之者遍布朝堂。雍氏长于才,田氏长于战,费氏长于政,鹿氏长于人心。更有赖氏、娄氏、冯氏、吕氏以及后起的壬氏,皆不容小觑。观今日朝会,陶氏亦能复起。智氏绝非安枕无忧,反立足山巅,群强环伺,不容踏错半步。”
智渊这番话不可谓不重,却是振聋发聩,及时敲打智弘三人,使他们不再飘飘然,瞬间脚踏实地。
回想之前的得意,叔侄三人面现羞惭。
“幸父亲提醒,否则定会犯错。”
“大父高瞻远瞩,陵羞愧。”
“泽不见危急,仍沾沾自喜,实是无地自容。”
三人深刻反省,意识到朝会之上太过得意,不知被多少人看去,都不免感到羞愧。
智氏蒸蒸日上,他们的表现不算太过。但以国君的性情,定然不会乐见。想到可能的后果,三人不约而同脊背生寒。
“能醒悟最好,若不然,这次东出将是我最后一次任军将,智氏也将止步于此,再无法寸进。”
智渊并非杞人忧天,而是喜欢未雨绸缪。
事情未必严峻到如此地步,但要压下儿子和孙子的傲气,必得下重药。
尤其是智陵,年少领军,立下赫赫战功,不能及时认清现实,必将骄矜狂傲。一旦犯下大错,注定无法挽回。
“今日之言,尔等牢记于心。智氏为君上股肱,此战需尽智竭力,阵斩敌首。东出攻城更要争先登之功。”智渊目光灼灼,加重语气,“君上最恶摇摆,不喜夸夸其谈。家族要长盛不衰,必须沙场立功,以战功得爵!”
“诺!”
智弘三人肃然神情,齐声应诺。
当日,氏族各家关起门来,商讨的皆是出兵之事。
话题一致,做出的决断也是大同小异。
无论勋旧还是新氏族都决意竭尽所能,务求沙场建功。
这次出征非比寻常,对手是楚,四大诸侯之一,与晋同为万乘之国。双方势均力敌,战场形势又是瞬息万变,一个微小的疏忽都可能导致败局,绝不能有丝毫懈怠。
“大军之外有扈从,胡骑内附,为争功必奋勇厮杀。”
“西境诸侯全部派兵,蕲君更率军参战,我等绝不能落于人后。”
随着话题加深,晋国氏族突然发现他们不仅要对战强敌,还要面对激烈的内部竞争。
“陷阵,先登,夺旗。”
想要立下大功,各家都要拼尽全力,派出最精锐的子弟。
“同为晋人,何曾弱!”
上自九卿,下至小氏族,各家都在精心准备,决心在战场上一分高下。
参战的国人、庶人乃至军仆皆枕戈待旦,未因即将到来的战争感到惊惧,反而跃跃欲试,为阵斩敌军摩拳擦掌。
晋侯宫内,林珩翻阅过大军簿册,再一次审阅军队辎重,没发现任何疏漏,方才安下心来。
彼时天色渐暗,他端起杯盏,发现茶汤已冷,盘中的糕点也不再可口。
“来人。”
林珩合拢竹简推到一旁,放下咬下半块的糕饼,命人备膳。
马桂和马塘守在门后,闻听召唤,立即做出安排。
两人熟悉林珩的作息,提前吩咐厨下准备,林珩刚下命令,热腾腾的膳食就送入殿内。
肉汤盛在小鼎内,汩汩冒着热气。
炙肉的火候恰到好处,切片后撒了香料,香味诱人。
水煮的菜铺在盘中,一旁有多种酱,都是厨精心酿造,咸、鲜、甜等应有尽有。
主食是粟饭和麦饼,还有一碗稻饭。
晋人不种稻,稻米是越国送来,一同送来的还有舂米的器具和奴隶。
国太夫人喜用稻饭,之前碍于路途遥远不能每岁运输。如今两国大开商路,建成驰道,运输比早年便利,越国的稻和绢源源不断进入晋国,晋的各种商品也输入越国,双方都能得利。
位于商道附近的小国也借到东风,参与到两国的贸易之中。
有两个小国独辟蹊径,国内物资不丰,就在沿途开设馆舍,专门作往来商队的生意。
馆舍最初只提供食水,逐渐发展到住宿,部分还有了乐人和女闾,吸引来多国商旅,赚得盆满钵满。
日复一日,馆舍附近人员聚集,开始出现村庄。村庄合并组建小城,繁华程度不亚于小国城池。
为继续从商贸中得益,也为获得庇护,这些小国主动向两国入贡。
送出的粮绢虽多,赚到的更多,甚至超出半年税收,国内的埋怨很快销声匿迹。
林珩用饭时,想起昨日送来的国书,夹菜的手突然一顿。
他以为蕲君足够特立独行,不会再有第二个。哪承想奇葩成双,更有第三个、第四个。
“迁都边境,亏能想得出。”
昨日多国递送国书,问候林珩,入贡钱绢,末尾写下国都搬迁,如同提前商量好,内容出奇一致。
林珩看过之后,觉得很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