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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楹驾车经过,以剑鞘敲击车栏,提醒道:“公子齐善君上。”
“岂止是善。”费毅收回视线,眺望前方的伞车,口中发出感叹。
身为蜀国公子,与晋国氏族并行,分明是自躬为臣。
“待到蜀国乱平,公子齐归国,晋会再添一盟国。”雍檀追随父亲的战车,看向队伍中的田齐,微笑说道。
不提晋国氏族如何评价,田齐此举令公子弦异常尴尬。
两人同是奔晋,都想要借势晋侯归国掌权。由于行事天差地别,得到的待遇也是判然不同。
不久之前,田齐当着晋国氏族的面对公子弦破口大骂。其言辞有理有据,令公子弦无从反驳,颜面尽失,只能佯装昏厥。
现如今,众目睽睽之下,田齐又摆足姿态,既示对晋的敬畏,甘为臣属;又表达出对公子弦的鄙夷,不屑与他同行。
堂堂齐国公子,三番五次遭人打脸,公子弦怒意横生,碍于处境又发作不得。他的脸色异常难看,几乎要控制不住情绪。
“公子,大事要紧。”见公子弦脸色铁青,门客立即出声提醒,“万事俱备,千万不要横生枝节。”
“我知。”公子弦按住剑柄,指关节用力到发白,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
门客仍不放心,正想要再劝,蔡欢和宋国使臣的马车从身后行来,打断他未尽之言。
“公子缘何不行?”吕奔驱车向前,故意开口问道。
公子弦冷哼一声,对他视而不见,命车奴速行,连表面的客气都不打算维持。
身为宋国氏族,见多大国的傲慢,吕奔对公子弦的态度早有准备。被当面置之不理,他依旧泰然自若,喜怒不形于色。
“吕大夫豁达。”蔡欢赞赏道。
“小国之人,唯忍而已。”吕奔没有谦虚,选择实话实说。
彼此都是聪明人,不需要多言,点到即止。至于前方的公子弦,看似精明强干,入晋后的种种行事却愚不可及。
“果真是聪明人,又怎会被迫得离国?”卢成与蔡欢同车,口出评价,“齐侯的嫡子,美名难符其实。”
队伍穿城而过,绘有玄鸟和於菟的旗帜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随着伞车逐渐远去,拥挤在道路上的人潮有所缓解。失散的暗甲重新聚集,清点人数后发现少了两人。
“怎么回事?”
“想是离得太远。”
“小心为上。”甲长眉心深锁,为免发生意外,当即做出决断,“堤,你速去见公子,提前半个时辰离城。”
“诺。”暗甲抱拳领命,转身追向车队。
甲长迅速布置一番,众人再度散开,为今夜出城做好准备。
他们离开不久,夹道两侧的墙头探出几张面孔,正是捕获暗甲的军仆。
“果然没错。”
“速去报甲长。”
简短几句话,军仆的身影消失在墙后。
他们从俘虏身上搜到木简,找出暗甲联络的信号,很快锁定他们碰头的地点。听到出城的时间,只需将消息禀报甲长,就算是大功告成。
“你去城头,其余人随我来!”
离开夹道,军仆分头行事,一人返回送信,其余人继续尾随暗甲,以防出现纰漏。
“为防万一,不能遗漏一人!”
“诺!”
军仆们迅速分散开,转瞬消失在人群之中。
送信的军仆一路疾奔,沿途抄近路,用最快的速度找到甲长。
“暗甲密谋提前出城。”
许放随林珩回宫,马桂留在城头,为今夜计划周密布置。听到暗甲的计划,他双眼微眯,很快有了主意。
“抓到两人?”
“正是。”
“择身形相近者,着其服佩其剑,埋伏在城门下,今夜听命行事。”马桂袖着双手下达命令。他明明是在笑,眼底却满是凶狠,令人不寒而栗,“楚人远道而来,岂能空手而返。暗甲终是阻碍,除尽才好。”
少去暗甲,公子弦的性命也无需担忧。
楚国要名正言顺占据历城,必须借他之名,自然不会取他性命。
“胆敢狡言蒙蔽君上,意图以晋为刀,就该尝一尝孤立无援身为鱼肉是什么滋味。”
听出话中含义,猜出公子弦将会落到何等境地,甲长头皮发麻,军仆也是背生凉意。
都言君上身边有一对阉仆,心狠手辣,刁天厥地。今日亲眼所见,事情果真不假,其手段心性甚至比传言更甚。
“药奴,你速回宫,将此事禀于君上。”将众人的神情收入眼底,马桂丝毫不以为意。他笑着吩咐身边的小奴,命其即刻回宫。
“诺。”
知晓事情轻重,药奴不敢有片刻耽误,领命后飞跑下城头,向晋侯宫疾行而去。
宫门前,林珩和楚煜先后下车,率众进入宫内。
婚盟祭祀完毕,遵照礼仪,宫内将设宴庆贺,以祝两国结盟。
身为宗室长辈,国太夫人亲自主持宴席,提前制定所有章程,命缪良调度宫内人手,在正殿大排筵宴。
一切准备妥当,急促的脚步声在殿外响起。
国太夫人转过身,就见一名侍人走入殿内,禀报道:“禀国太夫人,祭祀已毕,君上和公子煜回城,现已入宫门。”
听完侍人之言,国太夫人当即召来内史:“缪良。”
“仆在。”
“掌灯,亮宫道。”
“诺。”
缪良领命退至殿外,回廊下短暂响起人声,其后有脚步匆匆,接连消失在丹陛之下。
国太夫人走出殿门,居高临下眺望,丹陛上灯光错落,底部直连青石铺设的宫道,道路两旁竖起火把,火光逐次点亮,两条火龙并排闪耀,笔直通向宫门。
风过宫苑,驱散白日的燥热。
道路尽头传来脚步声。
一身玄服的晋君踏光而来,星火在他肩头交汇,刺绣的玄鸟浮动金辉。略显苍白的面庞染上一抹暖色,如玉莹润,愈显得眸光幽深,似暗渊无底。
楚煜伴在他身侧,没有刻意让出距离,自始至终并肩而行。
令尹子非和晋国氏族追随在两人身后,蜀国公子田齐行在晋国氏族之中,竟无半点违和。
吕奔父子与蔡欢谈笑并行,卢成走在蔡欢身侧,不时含笑出言。
齐国公子赵弦独行踽踽,周围十分冷清,同融洽的气氛格格不入。他也无意融入其间,反而刻意拉开距离,为提前退席做好铺垫。
一行人停在丹陛下,林珩率先登上台阶,礼敬国太夫人,口称:“劳烦大母。”
楚煜落后他一步,叠手施礼,恭敬道:“姑大母受累。”
国太夫人是晋越婚盟的亲历者,也是这一场婚盟的见证人。
盟约涉及两国利益,关乎两大强国,她的立场始终不曾改变。事实也证明她的选择极为正确。
“宴已齐备。”国太夫人抬臂轻挥,礼乐声起,庄严肃穆,相比平日里更添一分喜意。
伴随着乐声,众人迈步入殿,次第入席。
赵弦身为大国公子,依礼位置靠前,同国君只差三个席位。他刚刚落座,身边就坐下一人。下意识侧头看去,发现不是旁人,正是令他恼恨的田齐。
公子弦满心不悦,甚至表现在脸上。
田齐则是神态自若,笑呵呵坐下,还向另一侧的蔡欢颔首:“宴上有犀和鹿,能大饱口福。”
大殿内摆放数百盏铜灯,照亮富丽堂皇的建筑,使得黑夜亮如白昼。
待众人落座,肃穆的礼乐声也告一段落。身着彩裙的婢女鱼贯走入殿内,奉上美酒佳肴,食物的香气瞬间弥漫。
几名侍人合力抬入一只鼎,三足两耳,鼎身浮凸凶兽,赫然是一只饕餮。
鼎中注满清水,鼎下设置火炉,水波荡漾,逐渐冒出热气。
祝躬身走入殿内,放下肩扛的鹿,高声道:“为君上献鹿!”
说话间,祝弯下腰,双臂前伸掌心翻转,托起一柄短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