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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珩(140)



“回君上,长平城近齐都,齐君封给公子弦,税赋实掌于公子弼。历城地处边境,曾为齐国勺氏驻守,现为楚霸占。”苍金对两城了如指掌。尤其是历城,关系到一条重要商路,提及如数家珍。

“齐国勺氏?”

“齐侯继夫人出自勺氏。”

“原来如此。”林珩冷笑一声。

马塘和苍金不解其意,林珩无意多做解释,合拢秘信,对苍金道:“禽鸟能否寻踪?”

“仆不敢保证,但能一试。”苍金有一定把握,却没有大包大揽,话中留有余地。

“如此甚好。”林珩颔首,转向马塘道,“从宫内调拨人手,在城内秘密搜捕,找出楚、魏奸细。放言齐公子弦入晋,愿献两城求庇护,寡人尚未应允。”

“诺。”马塘俯身领命。

林珩打开案旁的一只木盒,从盒中取出一枚木简,提笔在简上写下一行字,盖上私印交给苍金。

“苍金,你有功。此事成后,许你留在晋,授下大夫。”

“谢君上!”苍金喜出望外,当即大礼谢恩。

“至于你的家族,”林珩顿了顿,沉声道,“留齐无妨,迁晋亦可。如要迁晋,族人身无寸功,不能授给官爵。”

想到族老的短视和族中的态度,苍金咬了咬牙,当机立断道:“仆效忠君上,决意析出家族,独行祭祀。”

“你可考虑妥当?”

“仆誓言天地鬼神,绝无半句虚言!”苍金俯身在地,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见他意志坚决,林珩不再多言,命其与马塘一同行事,在城内搜捕楚、魏两国之人。

“谨慎行事,切勿打草惊蛇。”

“遵君上旨意。”

马塘和苍金齐声领命,前后退出大殿。

两人离开后,林珩饮尽变冷的茶汤,起身绕过屏风,换上一身绣金长袍,准备去往南殿。

“紫苏,派人去南殿找缪良。若公子煜未离宫,素来回禀。”

林珩展开双臂,茯苓为他系上腰带。

紫苏转身走向殿门,召来一名小奴吩咐几句。

“速去。”

“诺。”

小奴领命而去,不多时消失在回廊尽头。

紫苏回到内殿,林珩正在整理腰间的玉饰。随着他的动作,两条冠缨垂落颌下,刺绣边缘的金线浮动微光,同领口的金纹相映成辉。

“君上,是否佩剑?”

“不必。”

一切妥当,林珩转身绕过屏风,迈步走出殿门。

公子弦自作聪明,胆敢谋算于他,势必要付出代价。

恶客也当物尽其用。

一阵微风袭来,林珩唇角隐去一抹笑痕,脚步轻快,隐隐透出几分愉悦。

第九十二章

惠风和畅,徐徐穿过南殿。

阳光落在身上,暖意融融,守在廊下的侍人变得昏昏欲睡。

一阵脚步声传来,侍人竭力振作起精神,暗中掐了一下大腿,困意瞬间消失无踪。

林珩来至南殿,在殿前遇见缪良。后者行色匆匆,身上还套着外出的斗篷。

数名侍人跟随在缪良身后,两两合力抬着木箱。箱体暗红,铜锁雕刻兽纹,带有显著的越国特色。

“见过君上。”缪良率先停下脚步,躬身行礼。

侍人们放下木箱,全部俯身在地。十多人动作整齐,弯腰的弧度都无太大区别,简直像同一个模子里刻印。

“缪内史方才出宫?”林珩唤起众人,提步登上台阶,不经意问道。

“回君上,越侯祝国太夫人寿,寿礼昨日至。仆奉命前往驿坊。”缪良三言两语解释清楚,迈步跟上林珩。

“大母寿在夏末。”行至回廊,林珩脚步微顿,袖摆轻轻振动,悬在腰间的玉玦浮现微光。

“越侯寿礼岁岁不断,今年尤其早。”缪良看似阐述实情,时则话中大有文章。

“尤其早?”林珩仔细咀嚼,顿时心中了然。

难怪楚煜要尽速定下婚盟。

越侯先遇刺杀又中奇毒,早已是强弩之末,随时都可能倒下。

以越国目前的状况,一旦越侯撒手人寰,唯一的嫡子不在国内,十有八九要出大乱。

距殿门尚有数步,耳畔就能捕捉到丝竹管乐之声。

不同于晋乐的豪迈,也迥异于蔡国的靡靡之音,曲调欢快,旋律独特,堪称匠心独运。

“君上,容仆暂退。”缪良在殿门外叠手,向林珩告罪一声,先去安放寿礼。

林珩独自进入大殿,跨过殿门的一瞬间,香风迎面袭来,乐音萦绕四周。

挺拔修长的身影立在正前方,红衣似火,乌发如瀑。手持一支篪,长至四寸,通体墨绿,上有六孔,两端雕刻卧虎纹。

国君出现在殿门前,殿内乐人立即停止吹奏,匍匐在地头不敢抬。

楚煜侧身看向林珩,展颜一笑,仍将篪递至唇边,吹奏出陌生的曲调。

一个个音符串联在一起,在空气中欢快跳跃,好似溪水潺潺,泉声叮咚。

曲调忽而高亢,歌颂春日万物萌发。

翠绿的嫩芽冒出黑土,五颜六色的花苞点缀在草丛中,绽放姹紫嫣红。

繁华似锦,花香萦绕在空气里,沉醉万物,使人心旷神怡。

曲子极短,刹那接近尾声。

红衣公子长身鹤立,收敛起森冷阴翳,唯余雅致和煦。玉质金相,姿容绝世,靡如盛放的牡丹,国色天香。

“君侯。”楚煜双手持篪,含笑同林珩见礼。

林珩挑了下眉,回礼后说道:“未知公子擅长管乐,此曲甚是悦耳,是出自越宫?”

“并非宫曲,实出自民间。越人好歌舞吹奏,每逢上巳节,或以篪笛,或以哨音,或是击节而歌,曲调大同小异,氏族国人无别。”

上巳节。

三个字入耳,旧日的经历再度闯入脑海。数年时间过去,记忆中的画面依旧清晰。

回想耳边的禾草,林珩眯了眯眼,笑意略浅,忽又变得灿烂。

留意到细微的变化,楚煜神情微顿,眼底浮现疑惑,心中不乏警惕。

有婚盟为纽带,五年时间内,两人必要守望互助。

然而盟约能维持一时,未必能维系一世。

晋、越同为大国,林珩野心勃勃,楚煜也是不遑多让。两人才智不相上下,能力旗鼓相当,大势所趋,迟早会变为对手。

不过有楚、齐等国在侧,且有上京虎视眈眈,晋越之盟仍将牢固,短期不会被打破。

“越风确不同于晋。”道出这句话,林珩不再提及乐曲,越过楚煜看向上首,迈出两步站定,向坐在屏风前的国太夫人见礼。

“大母。”

“君侯不必多礼。”

国太夫人身着宫裙,长发挽在脑后。一枚金簪穿过发髻,簪首是金铸的卧虎。虎目闪烁红光,镶嵌的宝石浸染血色,堪称稀世之宝。

她起身离开屏风,命侍婢重置席位。

侍人动作迅速,三张木桌很快摆好。婢女鱼贯送上热汤、糕点,以及装在小罐中的酱,有甜有咸,都出自南殿厨的手艺。

一切准备妥当,不过眨眼时间。

侍人躬身退出殿外,婢女慢行一步,带走了托盘和食盒。

三人重新入席,国太夫人拍了拍手,乐人起身再拜,旋即席地而坐,演奏出一曲轻快的乐音。

“方才来时,我遇见缪内史。”林珩端起茶盏,隔着氤氲的热气看向楚煜,微笑说道,“越君祝大母寿,数年如一日。拳拳心意,少有出其右者,寡人自叹弗如。”

“煜在国内时,父君常念姑大母。”楚煜浅笑言道。

国太夫人环顾两人,心中若有所思,口中却无一言。

她端起杯盏饮下一口,又吃下半块蜜饼,随后放下银筷,开口询问林珩:“我听人禀报,齐公子弦入晋,欲同晋为盟?”

“确有此事。”林珩点点头,没有丝毫隐瞒之意,“公子弦名为使,实则仓惶出逃。口称求娶晋室女,不过是寻求庇护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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