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星走月移。

这一路走来，周边的杂草树木或多或少都有蝗虫过境留下的痕迹。

跟随着这些痕迹去看，蝗灾应当是去了铜县，只是不知去了几日……

快要进入铜县的那条路不算好，坑坑洼洼还带着些许的石子，马车走在上头颠簸非常。

铜县与其说是个县倒不如说是个大些的村子，且这地方生的偏僻出入又不方便，所以村子里大多数都是自给自足。

若不是生出这蝗灾一事，他们的生活虽不能说如何富裕，但生活也是足够的。

临近铜县，大老远便看见一阵火光冲天。

元享在前头瞧的最情绪瞪大了眼睛喊道：“少爷，火！”

“好大的火，铜县失火了！”

“什么？！”平安猛的推开车门，抬眼便见到一阵橘色的火光伴随着浓浓的烟雾上升。

空气里随即飘来不可言说的味道。

“加快速度！”他扶着门框的手逐渐收紧，心里殷切期盼铜县众民没有出现任何意外。

时时安望着大哥的背影暗下决心，既然一开始就决定了要帮大哥走仕途之路，那么无论如何他都会帮到底！

进了山林，便能瞧见发了疯似的火舌吞噬着一切，周遭围着的村民也都举着火把念念有词：“烧的好啊！”

“好好好！”

“就该把这害人的东西全都烧死！”

“……”

平安只听见一阵阵嗡嗡的吵闹声，他立马跳下马车冲过去。

观察到火舌被控制在一个范围里才松了一口气。

他连忙询问身旁身材枯瘦但精神矍铄的小老头儿：“老人家，这是烧的什么东西啊？”

那老头儿举着火把上下打量他一眼，眯着略显浑浊的眼睛问道：“外地来的？”

“嗯，打搅了。”平安立马见礼。

老头儿摆摆手，驮着背叹口气：“唉……”

“都是那些闹灾害的蝗虫。”

平安心中警铃大作，却仍旧温和的指着烧的旺的火舌问道：“这是你们处理蝗虫的办法？”

“那还能怎么办？”

小老头儿将火把递给身边的年轻人道：“这蝗虫就怕火，我们不眠不休的抓来烧却还是抵不住他们糟蹋庄稼的速度。”

“可恨的东西！”

小老头儿呸了一声面色悲戚：“你若是无事还是快走吧，这儿早晚也要被那蝗虫祸害没了……”

“当地的官员不管吗？”平安又问。

“管又能管到哪儿？”

小老头枯瘦的面皮干巴巴的皱在一起，摇头叹息：“就算是把这蝗虫撵出去了不也还是祸害别的地方？”

平安一愣，想不到他能想到这些。

“里正，今儿的都烧了。”一个年轻人凑过来说话。

小老头嗯了一声冲大家喊道：“行了，都回去歇着吧！”

“明儿一早去地里替换割麦子的人！”

“好！”

人群里一一应声，很快大家就举着火把散去了。

第623章 啃食

平安神情恍惚的回到马车旁，一屁股坐在阶梯上：“安哥儿，大哥怕是又要求你了……”

他扭头看着弟弟满脸的愧疚。

原来他之前那些冠冕堂皇的道理都是欺骗自已的，如今切身体会到这场景里去，他再不能说出顺应天命这句话。

时时安拍拍大哥的肩膀轻声安慰他：“我都明白，你不必有心理压力。”

“元享，去地里看看。”平安握住弟弟的手心里复杂的情绪来回翻滚，有愧疚还有感激。

霍去疾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看着，心里却是有些羡慕的。

这种有亲人支持的感觉……

刚到山脚下的低头，只见地上踩倒的麦子上铺盖着大量的粗布，有衣裳被单被褥……

每块儿田里都有人掀开一点儿角小心的将麦穗摘进身侧的箩筐里又立马盖上。

‘啪——’

一个汉子抬手拍掉落在他身上啃食他胳膊的蝗虫，而后皱着眉头继续弯腰割麦穗。

‘啪——’

此起彼伏的啪啪声像是深夜里的某种暗号，在这片盖满衣裳被褥的田里响成一片。

平安跳下马车挽着袖子就过来帮忙：“元享，你去帮那位爷爷。”

元享应了声却不敢动。

因为在他眼里明晃晃的看到一群乌压压的蝗虫正从山头朝着这边儿涌过来：“少爷！”

他双手颤抖的指着远方：“蝗虫！蝗虫来了！”

原本低着头的村民立即停下手里的动作聚集在一起，从背后拿起火把点着在空中挥舞着。

平安被挤在众人里头，朝人群外的弟弟大喊：“关上车窗！元享快上车！”

霍去疾舍不得身下的马，祈求的望着时时安。

“你先上来。”时时安看着那片连城一片遮住月亮的东西冲他暗自点头，下一秒马匹消失在原地。

等他再要去拉套着马车的那匹马时，蝗虫已然来到眼前。

“公子，别管了快进来！”元享在后头不知所措，想去拉他又顾忌着身份大防。

眼瞅着围绕着村民盘旋的蝗虫落不着好就要转头来这里，元享急的声音都打磕巴了：“公，公……”

霍去疾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住时时安：“进来！”

车门关上，里头黑暗一片。

‘嘭——’

‘嘭——’

不断有东西撞击着马车车厢发出闷响的声音。

外头那匹没来得及收回来的马浑身沾满了爬动的虫子，啃食爬咬的痛苦让它不能承受，很快倒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嘶鸣。

时时安窝在马车里静静听着，外头的一切声响仿佛被无限放大了一样。

村民挥舞火把的声音，蝗虫飞动时的嗡鸣声，以及那匹马越来越弱的喘息声……

“别怕。”一双手伸过来捂住他的耳朵，将外头嘈杂的声音全部屏蔽出去。

时时安这才发觉自已竟浑身紧绷的出了一身冷汗。

“嗯，我不怕。”他稳定下心神，眼睛在黑暗的马车里亮的仿佛在发着光。

“这些，我会全部处理掉。”

霍去疾没有再搭话，只是轻轻移动手指，让小拇指触碰到他的脖颈轻轻安抚几下。

“滚啊！”

“害人的虫子都给我去死！”

“去死吧！”

村民们摇晃着火把，空中不断有蝗虫的尸体扑簌簌落下来。落在村民的脸上却不会影响他们的动作。

平安被挤在中间，可以清楚的看到火光下钻空子飞进来的蝗虫啃食几下村民的衣裳。

转头落在他们裸露的皮肤上狠咬一口。

那人原本被晒的黑红的皮肤很快斑驳起来，带着血迹。

他咬咬牙，伸出手要去扑打，却沾上几只蝗虫在他手上爬动。

“哼……”

蝗虫啃咬的力气并不大，却依旧刺疼的让他发出闷哼。

他挥舞开虫子再看自已的手，红白斑驳，犹如鬼魅。

一定要将它们全部消灭！

第624章 县丞

嗡嗡飞鸣的群虫布满了骏马全身，频频响起细小的啃食声累加在一起显得尤为突出。

‘嘶呼……’

被蝗虫包裹的马匹终于坚持不住倒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声响。

喘息声减弱，直至默然消失。

饱餐一顿的群虫骤然散开发出嗡鸣声，在空中汇集如同黑幕一样的飘向远方。

只留下地上一摊血迹和森森白骨。

“走了！”

“蝗虫走了！”

村民们举着火把大喊起来，等它们彻底走远后大家都凑过来围着马的骨头架子可惜。

马车里的时时安抬手握住霍去疾的手掌移开，静静听着外头村人的惋惜。

“多好的马啊，可惜了了！”

“真是天杀的蝗虫，可怜哦～”

“啧啧啧……”

平安落在人群后方手脚发软，冷静下来他才发现，自已竟由内而外的生出深深的恐惧。

“各位……”

他张口说话，声音却颤抖嘶哑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