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弟子呆呆站了好一会儿，才自言自语道：“真、真好看。”

林也奚结丹后，并未照过镜子。

修者每一次跨越境界，都是对自身的一次洗涤。

像筑基期的修者，哪怕筑基的年龄很晚，只要顺利筑基，普遍也会年轻一些，当然，本就很年轻的并不会再年轻，但容貌上也会有所提升。

结丹后变化更大，若不有心收着，识海的美会具象化到外貌上，那般由内而外的美极具震撼，非言语可以形容。

若不是有这些明显的变化，又怎会有那么多人踏入修行一道。

境界高了，脱胎换骨。

单单是这一点，都足够亿万人趋之若鹜了。

林也奚心生疑窦，总觉得不大对劲，她问玉简：“那弟子莫不是被‘附体’了？”

她出了密室，便处于畛域。

畛域无时无刻不被注视着，她有点担心自己踩进了陷阱。

玉简默了默，说道：“你对自己的美貌一无所知。”

林也奚：“？？？”

玉简竟重复了沈让尘的那句轻叹：“你的识海，很美。”

林也奚：“……………………闭嘴！”

她莫名脸一热，捏了个真正的水镜浮于面前。

这一看，她自个儿也愣了下。

还真是变好看了。

说不上哪里变了，但就是更好看了。

林也奚揉了揉脸颊，她还有些不适应：“这怎么跟加了特效似的。”

玉简有幸知道她在说什么，沉默半晌后道：“你可以试着收敛识海。“

林也奚：“如何收敛？”

玉简：“……”

林也奚也没指望它，她自己沉入识海，摸索了一阵后……成了。

得亏没有旁人在，否则又得惊掉下巴。

寻常人闭关个一年半载才能收敛的气息，她神念一转，搞定了。

林也奚有了方才的经验，用障眼法略调整了自己的外貌。

太过惹眼不利于潜伏，她是去打探消息的。

她准备得倒是周全，哪成想一踏入崇林峰就愣住了。

不需要潜伏，也不需要打探。

这里已被推平。

崇林峰的门匾歪歪斜斜，盘着巨蟒的门楼也轰隆倒下，后面是一片废墟。

早就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只见遍地被烧焦的朽木，不知名的黏腻液体，以及无数的虫子尸体。

虫子密密麻麻躺了一地，若不细看的话，就好像是黑色地面，定睛才发现那一个个小点，重重叠叠凑在一起，足以让密集恐惧症患者原地爆炸。

林也奚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此时也头皮发麻，赶紧御剑悬空。

看不得看不得。

这虫子足以构成精神污染了。

崇林峰上空无一人。

这些个虫修本就邪门，如今极有可能被彻底清除，成了那一地虫子。

为什么？

因为他们无法被“伪善”同化？

林也奚想到神虚境里的黑衣人们。

他们被安排到那里……许是也没想让他们活着回去了。

送入神虚境的那数千名弟子。

无论是知情的还是不知情的，都是死路一条。

这也是欺天大阵的一环吗？

同门相残？

亦或者是证实宋万鹤的“伪善”之道。

他收留了那么多邪修宗门，展现了自己兼容天下的大义，宣扬了人性本善的观念，然后再将其彻底颠覆——邪修屠杀同门。

于是，大善便成了伪善。

“啊！”林也奚恍然大悟，她明白了：“神虚境中，是无法被感化的邪修大肆杀戮无辜的同门，于是宋万鹤的善成了伪善；乾坤宗上，则是无法接纳邪修的正道峰门屠杀邪修峰门，于是所有人都成为了伪善。”

神虚境是重要的节点。

十二主峰的长老们只当是百年难遇的一次历险，将各自的心头肉安排妥当，送去历险。像鹿白和蒋云照，皆是如此。

他们在神虚境中遇难，乾坤宗是知道的，各大峰门的长老们眼睁睁看着亲传弟子甚至是直系孙儿女的命牌碎裂，当场暴怒。

以他们的能力，很快就知道他们死于谁手。

神虚境进不去，即便进去了人也早死了，于是他们迁怒于虫林宗这些作恶的邪宗。

他们屠了虫林宗、尸阴宗、炼心宗……

这过程中宋万鹤少不了煽风点火。

合和峰上有许轻如，想必崇林峰那些邪宗中也有想要走正路的弟子……

而这些弟子也被全部杀死。

十二主峰的老祖们，亦成了“伪善”的一员。

等林也奚等人回来，这里已然是一片平静宁和。

没有杀戮，没有反目。

只有粉饰太平的“伪善”。

林也奚又去了尸阴宗、炼心宗、噬魂宗、夜魔宗、千手宗……

一个个走下来，她确定了心中所想。

邪修中合欢宗和虫林宗算是两个典型。

前者本身就是伪善的，反而被同化得明明白白，根本不需要屠戮，他们的存在就巩固了“伪善”。

无法被同化的像虫林宗这种反社会宗门，被安排成了十二主峰的“饵食”，引诱他们沦陷。

玉简：“恭喜宿主，已收集全部线索。”

林也奚：“然后呢？”

玉简：“……”

林也奚：“不该给点奖励？”

玉简：“……”装死。

林也奚倒也没指望什么。

它提这一句也挺好，至少让她的猜测落实，心中有数了。

真要论起来，人哪有不伪善的？

林也奚又不是反社会人格。

她想要破伪善，只有一个法子。

那就是真的善。

可问题是，她要先入伪善。

既入了伪善，又何来真正的善？

有形剑、无形剑、有形剑。

林也奚恍然，原来如此！

破天剑调转方向，她向着苍澜峰飞去。

-

许轻如等得心急如焚。

整个乾坤宗的弟子们都在昏睡着，林也奚这昏睡诀着实了得，覆盖面广不说，还时间久。

当然也是因为苍澜峰多是记名弟子，而这些个记名弟子其实就是凡人。

筑基期修士在凡人面前，与仙人无异。

许轻如拎着离游，离游絮絮叨叨。

她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脸，让自己保持着灵台清明。

然而时不时的，总有个声音在心底不断浮现——

她会回来吗？

她不会回来了。

她当真去找破局的法子了吗？

她丢下你离开了。

你算什么？

一个无知的蠢货，因嫉妒而不断找她麻烦，讨人嫌的东西。

她怎么会真把你当朋友？

你配吗？

你自己做了些什么恶心事，自己心里没数吗？

因为你，她差点被夺舍。

你假惺惺地说一句杀了你，又有什么用？

你那样说的目的是什么，真的是想为她而死吗，你分明是知道只有这样说了，她才会救你。

装什么善良啊。

你在合和峰上耀武扬威仗势欺人的时候，知道什么是善？

你不会真以为自己变了吧？

不过是又套上一层皮，假装自己是个好人。

你生在合欢宗，修了混心决，离了xing爱便痛不欲生……此时能忍着，又能忍多久？

忍不住的时候，还不是一样。

你和她不是朋友，她看到你那龌龊的心思，只会嫌恶至极。

她便是好的吗？

她便是正义的吗？

她会不会也在装呢？

你看，她不会回来了，她骗了你，她也是……

“等久了吧。”林也奚从破天剑下来，见着出神的许轻如，唤了她一声。

许轻如陡然回神，心底声音散去，可那些念头却仍在飞舞，她轻吸口气，掐住了离游的手臂道：“还好。”

林也奚察觉到了她的异常：“怎么了？”

许轻如：“……”

林也奚想了下，把怀中的清心符给了她：“拿着，必要的时候用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