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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这个,刘福生早有准备:“是说全市都去找燎原厂改造锅炉,就我们厂没去这事儿吧,说真的,还不止这事儿呢,去年的秋交会,她主动搭话,我也没搭理她,这次的春交会,我们都是肃南市出来的,我也没靠前。”
“这个是这样的,主要是原先是我们帮扶关系,是我们夹具厂帮燎原厂,我是下了车间考察过的,他们什么水平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才不愿意他们帮忙改造的。”
“现在看,燎原厂的确进步大,改的比我们请的专家要好。但是当时当地,一个水平差技术差的厂子拍胸脯要动炉子,谁能愿意?虽然如今我们的锅炉成本高燃烧率低,可以得出结论改造失败了,但是我认为,我当时的出发点是完全没有错误的。”
“至于许如意因不因此来讨厌我,是不是挨打的一个原因,这我认为,应该没有。我们这么小的厂子,她不值当注意我们,所以警察同志,我还是觉得,是因为合并的事儿。你们的调查,还是要往这方面用力。”
他倒是给警察分析起来,而且说得似乎很公道,虽然对许如意打人有愤恨,却又能保证中正,怎么看都是个优秀干部,如果不是张老三已经自首了的话。
张老三自首肯定不能只是他一个人,他还带着一个人小刘——否则的话,他也没办法说清楚自己从哪里知道燎原厂想要合并夹具厂的消息。
他俩来的时候说的就很明白,张老三说的是:“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们一家人都在夹具厂,儿子16闺女14,正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阶段,我妈慢性病,厂子里不挣钱,吃药不报销,都得自己先垫着,我妈舍不得吃药,只能忍着,我怕她忍不过今年。半年不发工资还不放假,我们是想打个零工都没时间,家里能卖的都卖了,要是合并了,那就是翻天覆地,不但有钱了,老人孩子都有着落。”
“我是主动打他的,就是想吓唬吓唬他,让他赶紧答应,谁能想他诬陷燎原厂呢,我必须得来证明一下,我连燎原厂那个厂长长得啥样都不知道,我们家穷的下班就回去窝着,自行车都卖了,我去哪里跟人家联系,还□□!”
至于小刘说的则是听到的话:“他不是为了我们厂子,他清清楚楚跟他老婆说,是因为当初帮扶过燎原厂,他受不了燎原厂比他强。他就是为了自己才不应呢。”
所以警察直接问:“我们怎么调查得知:你不同意是因为曾经帮扶过燎原厂,受不了燎原厂比你强?”
这原因一直深深地藏在刘福生的内心深处,除了跟他老婆嘟囔两句,他从未说过,警察这么一说,他一个激灵坐直了,当然他不会承认的:“这谁说的?这厂子一经营几十年浮浮沉沉的不是很正常,我怎么会这么想?”
警察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突然说:“刘福生打你的人已经自首了!这就是他交代的。说是你和你老婆晚上吃完饭,在家里说的,你们家的大门没有关严,声音漏了出来。你还不交代吗?”
声音突然加大,刘福生吓了一跳,脑袋嗡嗡的,下意识就想应了,好在他及时刹车了,没说出什么来。
但是,自首两个字可是在他脑海里回荡!这年头查的这么严,打人可是要坐牢的,怎么可能自首?为什么自首?而且,他算是反过劲儿来了,怪不得感觉不对劲,这是许如意查着没问题,反过来查他了。
方琴也反应过来了,心里已经害怕起来了,他家那个门锁不是很好用,刘福生又跟个大爷似的,进屋绝对不会关第二下,所以经常会留条缝,因为平时也没什么见不到人的,她那天也没注意,这是……让楼梯的人听见了。
方琴这会儿是真害怕了,不过瞧着刘福生脸色不好,又不能不管,立刻说:“自首就自首,你们这是干什么,审犯人吗?我们就算是说了,也跟这个没关系啊,那……就是觉得夹具厂冠上燎原厂的名字丢人,这……这也不犯罪啊。难不成不愿意,挨了打不能多想吗。”
“我们是挨打的人,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们呢?你们是不是反了啊。”
这就是刘福生不害怕的原因,怎么说他都有理。
哪里想到,王伟居然问:“但有一点不对。耿明耀挨打的时候,红星厂的产品都已经出口收到了第一批货款了,如果是他们想要合并光明厂而不成,这个时间点就是错的,他们不应该在十月揍他吗?!”
方琴根本没听懂,刘福生倒是心里咯噔一下。
王伟接着说:“而且我们也走访了光明厂的职工和肃南市知道这事儿的厂长们,大家都说,耿明耀挨打是因为红星厂待遇好而被职工忌恨。”
“而你说你挨打是因为燎原厂想合并你们,你不同意。”
“问题是,你怎么能从一个普遍认为被职工打的人身上,想到了自己,从而得出的许如意□□的结论呢?这根本就推不出来。”
“除非,你下意识的就知道,你和耿明耀挨打是一个原因,但又想攀扯许如意,最终拼凑出了这么一条诬告。”
“这……”刘福生这会儿心下大骇,他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趁机弄许如意,至于为什么攀扯耿明耀,就是他也挨打了,自己根本没多想,这中间其实是不一样的。
他张张嘴,他糊涂了,最终只有一句,“我……他不是后来租赁了吗?”
“我跟你说,刘厂长,你知道79年新改的诬告罪吗?”一般人没有注意这个的,所以刘福生自然是茫然。
王威直接将那条念了念,着重了以诬告之罪定罪这一点,刘福生的脸一下子就没了血色。
居然……居然这么严重吗?
这年头,进局子都是大事,老百姓提起来都发憷,更何况,是这样的大罪。
更何况,王伟还说呢:“你家里门没关,你病房的门关了吗?”
王伟说完了,也不管刘福生和方琴惨白的脸色,直接站了起来:“刘厂长,自首是会从轻发落的,希望你考虑清楚。我们就在门口。”
警察一走,方琴想说什么又怕人听到,忍不住晃了晃刘福生,刘福生却是一副愣了的样子,他以为自己做的干净利索留好了退路,可这么一看,怎么漏洞这么多。
首先是自首,这干了坏事恨不得别人抓不住,为什么要自首?这年头管得严,打人就算是自首,恐怕也得蹲上好几年,怎么可能有人愿意呢。
其次是耿明耀的事儿,他当时真的是下意识就觉得这个说法是完美的,可是今天一分析,才发现,漏洞百出。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原先可以将一个濒临倒闭的厂子救回来,现在却无能为力?明明这么大的漏洞,自己却没察觉出来,还沾沾自喜?
最后则是最后一根稻草,《刑法》,他只知道举报这事儿都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从来不会对举报人有什么处罚,那几年不都这样吗?他现在才知道,原来不仅仅改革开放经济搞活了,原来很多地方都变了,只是他没注意。
最后,他夫妻俩的确讨论了,那个门关了吗?
他躺了下去,对着方琴说了句:“我睡会儿。”
方琴虽然焦急,可又怕他头疼,只能忍着。
许如意回来得到的就是这个消息,刘福生一直躺着睡着了,已经睡了一整天了,动也不动,他毕竟是个病人,不可能强制,怎么也要给点时间,许如意理解,所以她继续睡那间小屋。
不过这次带了被子褥子来,井渭南哭笑不得,他算是服了:“我那有折叠床。”
许如意笑纳。
刘福生躺了一天两夜,到了第三天,王伟直接就说:“刘厂长,你想好了吗?医生说你的脑袋已经没问题了。”
还以为刘福生会狡辩,只是没想到,他居然点头了:“我想好了,不过让我收拾收拾,我不能这样走。”还叮嘱方琴,“你把我这茶杯子什么的都洗刷干净再带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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