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眼中是兴奋，是骄傲，是欢喜，也是惊讶，深邃的眸子看向弘昀，“这真的是你想出来的？”

弘昀俯首叩地，抬眸时郑重道：“孙儿妄言，但觉得人才应该要多起来，九叔去年回来一趟也说了海外见闻，许多地方受西洋人侵扰，他们拿着洋枪洋炮对准周边，若是我们不迎头赶上……”

“我大清也不弱！”康熙自信异常。

弘昀沉默一瞬，“可是一百年后呢？或一百五十年后呢？西洋的学问连传教士都懂，而我们没有接续的人才。”

康熙不喜，“难道你不是吗？那些算学科的……”

“我们是皇族，可是身份高贵不代表上天也会将天分赋予。”弘昀道，“皇玛法恕孙儿狂言，除了我十六叔在算学上有能耐，其余不过平平，皇玛法也看到了一些物理学问运用在武器上可以产生多大的威力。

我与传教士口中的那些大家比起来，差太远太远，那些人必将成为史上最耀眼的星子享誉后世，而我不过一个庸人罢了。”

“胡言，为何如此妄自菲薄！”康熙大为不悦，“你如此年纪便能造出那般厉害的……”

弘昀摇头，“可是西洋会的更多，而我在问起传教士一些学问的的时候，他们侃侃而谈如话家常，我引以为傲的东西在他们眼里不过平常，可见西洋的学问……”

“那又如何？他们岂敢侵犯！”康熙赫然起身，“你是怕他们会利用这些火器打到我们这儿来？！他们敢。”

“有皇玛法在他们自然不敢，可若是百年后呢？”弘昀眼中满是忧愁，忍不住直起脖子，“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未雨绸缪好过仓惶以对，皇玛法这样的圣明君主定是放眼数百年之后的！

周边的鄂罗斯所使用的火器就不亚于咱们，而他们还曾将这些东西供给噶尔丹来骚扰我们，今日可以是鄂罗斯，怎么就不可能是其余国家，我们如今做出了定胜将军炮，也可以贩卖军火，甚至可以扶持相应的人来抵抗那些对我们虎视眈眈的人，如此吊民伐罪，也是师出有名。”

康熙纳罕一瞬， “好一个吊民伐罪！那么扶持何人？”

“西洋的传教士都能深入我皇宫，而我们对临近的鄂罗斯却了解甚少，未免大意。扶持何人必要了解才成。”

康熙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这是何人告诉你的？”

弘昀小脸上满是严肃，“孙儿自己有感而已，并没有人告诉孙儿这些。”

“老九在你面前说过什么？”康熙挑眉。

弘昀道，“上次九叔回来，给孙儿说过外面的事儿，孙儿总是惶惶难安，大约也是因为见识了火器的威力的缘故。”

康熙审视着他，这个孙子言语与他的儿子和其余孙子都不一样，他是唯一一个看向百年后的人，也是一个放眼外面世界的人，更是一个有主意敢践行肯做事的人。

他的见地之中有豪气有野心，待人温和，而行事自信妥帖，说气话来别有一番气势，至少弘皙就比不过。

康熙就喜欢这样雄心勃勃的孩子，将他拉起来，劝说道：“朕知道你是为了大清的社稷，这么小的年纪就想的如此长远，朕欣赏你的志气，但你还小，有些事儿不是你应该操心的。”

弘昀想了想，恭敬道：“是，皇玛法疼孙儿，孙儿其实是妄言。”

康熙含笑，并没有对此做出评价，是不是妄言他心里很清楚。若是弘昀往日说他还不大信，可是胤禟出去一趟后讲述了海外见闻，他还是觉察出弘昀担忧的原因。

这样的东西还好他们也有。

弘昀眼巴巴地看着康熙，“那孙儿提的建议，皇玛法觉得如何，可能施行？”

康熙触到他恳切的眼神，弹了一下他的脑袋瓜，“刚说过你就忘了。”

“孙儿是以火器营统领十四阿哥下属的身份谏言的。”弘昀一本正经道。

康熙看到他倔强又认真的神情，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那你若是以这样的身份谏言，便没有资格来上书了。行了，该歇息了。”

康熙往床上一躺，忽然想起一事儿来，“朕记得你阿玛说你还给他捶过肩，过来，给朕也捏捏。”

这一晚，康熙睡的十分香甜，弘昀的谏言，他记下了。

他有些兴奋，也有点慨叹。

这样的孩子偏偏不是太子之子，难道连老天也不偏爱太子吗？

作者有话说：

康熙：又是嫉妒老四的一天！

第130章 二废太子！

康熙为弘皙的平庸感到无奈, 也为老四有这样一个儿子感到兴慰。他生了这样一个机敏睿智的儿子，实在是上天庇佑。

他不免想起这个年纪的自己。弘昀的敢为，有他的气概。

这么久, 他也算是知道了他的脾性, 志向坚定，有几分纵横捭阖，非一般孩童。

康熙怀着纷繁复杂的心情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看到弘昀躺在脚踏上, 诧然一瞬, 责怪道：“怎么不去隔壁的暖阁里。”

弘昀道：“孙儿守着皇玛法睡，保护皇玛法。”

康熙嗤笑, 将梁九功骂了一顿, 梁九功生受了，说了许多的吉祥话，将康熙哄得大悦。

弘昀去了懋勤殿, 上完早课后又赶回西暖阁, 准备求康熙为他打一套他新做出来的东西, 不想回来的路上看到梁九功在与弘皙说着什么, 弘皙的样子十分恭敬。

他稍稍避了避，等两人说完话，这才上前。

梁九功看到他来，赶忙问安, 弘昀颔首，“总管客气了, 堂哥安。”

弘皙轻哼一声, 睃了他一眼, “皇玛法要封世子了, 不知道到时雍亲王的世子之位是给你还是给弘晖呢？”

弘昀笑得无害，“堂哥午膳后的骑射课要与我们一起上吗？”

弘皙见他神色不变，淡淡地瞟了他一眼，道：“别以为自己会做点东西就可以在皇玛法那里胡言乱语干涉朝政了。”

弘昀眼神扫过一边儿的梁九功，做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堂哥在说什么？”

“你不必装傻，”弘皙嗤笑，“你可要记住了，你若是连个世子之位都拿不到，那么你日后想要踏入朝堂可没有那么容易。”

“堂哥，我才九岁，哪里管得了以后，活在当下才是。”弘昀笑道，“堂哥也一样，多看看当下，瞧，天上的流云像一片羽毛。”

弘皙冷嗤一声，甩袖而去，“但愿你在听到弘晖当了世子后，真的会为他高兴。”

弘昀自然知道这些日子弘晖对他的冷淡疏离，这疏离的具体表现便是他埋头苦读，总是推拒他的一些邀请。有时候弘皙弘晟几个说酸话，弘晖虽然依然会为他说话，可是却也不像往日一样维护。

当着他的面他们都能竭力挑唆，可想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那些人会说些什么，这一点胤禄也就提醒过他，只是他虽然有心缓和，可是裂隙与忌惮总是在慢慢隔阂着他们。

有时他邀他一同编纂教材都会被拒。

弘昀对此看的很开，弘晖是长乐要保的人，也曾经是个对他不错的小孩儿。但他们到底长大了，必然会面对争斗，强求和睦不如顺其自然，既然都想要那就各凭本事，至于日后的结局，自是成王败寇，此生无悔。

弘昀嘴角一勾，看了眼梁九功，客气道：“我来求皇玛法做一件东西，不知道皇玛法现下可有空闲。”

梁九功圆润的脸上布满笑容，“皇上这会儿正闲着呢。”

弘昀欢喜。

转头他找了个时机就冲胤禛抱怨，说梁九功将他与皇上的对话透漏给了弘皙。

御前的话也能传出去，梁九功这是犯忌讳。

胤禛将这件事儿放在了心上，留意起太子的行踪。这些年他与十三的关系日密，即便太子对他多有忌惮，但十三却因着弘昀曾托老九给他送财货而与他走动起来。

说起这事儿，他还问过弘昀为何如此做，弘昀说老九在免职后提到过十三，他因听说十三也从小失母，便心中升起几分不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