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了这点之后，周冉冉由衷地感到了爽……

她真是无比庆幸自己来到的世界里的皇帝是个这样冷静的人，如果换个昏君，换个暴君，换个孱弱的君主，作为战争导火索的她，就不会有这么好的待遇了，往差一点说，她被当成两国和好的祭品送去东夷给人家发泄都再正常不过。

赞美大齐皇帝！不愧是有着和武瞾大帝有着一样国号的君王！

心中情绪的刷屏不妨碍周冉冉脸上做出一副端庄冷淡的模样，她一直端坐车内，由婢女侍卫们完成各项入城所需的身份验证，顺顺利利地踏入了京都。她刚刚进门，京都知府便言笑晏晏地等候着迎接了，看那人身边的阵仗，便能晓得他来这已经站了许久。

周冉冉跨出马车，接受了京都知府的半礼。

人家对她虽然颇为客气，但她却绝不能仗着客气傲慢。她现在还不是正式的郡主呐，京都的知府却是可以在这皇亲贵胄成群，世家子弟满街跑，随手一个茶杯砸中十个人，七个都是五品之上的大官儿的京都里，平平安安稳稳妥妥地干到现在，那就不是一般人物。

“知府客气了，不知我住在何地，何时面圣？”

“住驿站难免委屈了郡主，陛下行宫宽敞地广，之前便叮嘱了要请您去行宫暂住，南郊草木繁盛，气候宜人，先帝原是拿行宫做避暑之地的，只除了行宫之中尚且住着一位南萧国王子，名叫卡尔沃，再无旁人打扰郡主清净。若郡主不乐意瞧见他，臣等将您的住所安排得远些，又或再去寻其他地方。”

京都知府笑盈盈道，也算难为他了，大齐皇室子嗣不丰，王爷郡王们都没几个孩子，更没这等郡主不知住在何处的情状，他抓破了脑袋才小心从前朝的礼仪中挑拣出不那么繁琐失礼的方法——住行宫。

想起之前折子上递下来的皇帝朱批，直接便道“送去行宫暂住”，郡主府也正在修缮，压根儿没法住人，这一住也不知多久……有时候京都知府甚至怀疑垂拱帝其实是把卡尔沃忘得精光，不然既不召见，也不撵出去——这人在行宫住了都快三年了！

“原来如此，不碍事的，我相信知府的安排。”周冉冉微微一笑道，不急不缓不燥。

京都知府被这样一说，忙称不敢不敢，伸出一只手做出邀请姿势，请周冉冉上轿子，他自己则双手撑在之前一直立于旁侧的枣红母马背上，轻松跨坐在鞍上，一抖缰绳，引领周冉冉的车队前往行宫。

周冉冉重新坐回车上，望着前头骑马而行的身影，心中有几分跃跃欲试。

对于行宫中还有一人居住之事她反而并不在意，只因皇帝的行宫大得没边儿，里头别说住了两个人，住十个八个，整天转悠也不见得能碰的上，不过，在行宫中希望有马场之类的地方，好让她学着骑马，在不磨破大腿的情况下，将骑马这一技能练熟……

唉——不知道甚么时候能真正地成为郡主啊。

现在被人称呼被人尊重被人施礼的时候都不能接受全礼，只能接受半礼……

周冉冉发着呆。身边双鬟粉裙的婢女笑道：“郡主，听说那南萧国的王子是个大齐痴，每日铁了心挤到弘文馆，厚着脸皮要学我大齐文化，先生赶都赶不走呢。”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周冉冉一时回身，垂下眼帘轻轻扫她一眼。从她自己的审美看，小姑娘还是很漂亮的，因而多有宽宥，现下反倒这婢女不太怕他。可惜她现在也是个女子，婢女只十四岁，虽则俊美，却一团孩气，对百合毫无兴趣，“你原先是这京都之人么？”

婢女微微一怔，垂首嗫嚅道：“是……是。奴婢父亲曾是在京都当过官儿……”

京都官员的女儿却在边疆泸州做婢女，用脚后跟想怕是也晓得她定是甚么罪臣之女。不过她也不敢搞出甚么问题来，周冉冉自然也不会在意，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便不再吭声了。

第87章

周冉冉入京一事林渊自然老早便知晓了。

不过他对此毫无反映, 看过奏章批了句‘朕知道了’便没了下文。知府在奏章里小心翼翼询问是否要将南萧国王子卡尔沃送到他处, 林渊这才从脑海深处挖出一个卷毛雪肤、眼瞳色泽浅淡的异国小哥。便自然而然地回复：“不必多加麻烦。”

春宴将至, 大齐一年到头的节日庆典也只有寥寥几个能够将朝内大臣的家眷、皇帝妃嫔、太妃、各种颇有地位的封爵者一起相聚的日子，又是不在紫宸殿而是在外头开的……不过这些天林渊也不太想开宴会。虽然不会拮据, 但至少边疆仍在打仗，倘若让那些将士们得知自己在辛苦搏杀时京都的贵族们却浑然无感，对士气是极大的打击。

他将那些麻烦事情暂且按下, 轻轻揉了下太阳穴, 阖目养神片刻，开口道：“皇后身子如何？这些天似是将要到待产时间了罢。”

“回陛下，皇后娘娘近日停了妃嫔的请安，刘太医与三位院判一直侯在偏殿之中。稳婆与有经验的嬷嬷也到了, 这些时候都住在距离坤宁宫最近的宫殿之中。”

消瘦俊俏，脸颊上带着浅淡笑意的于义微微躬身，对面色略带疲倦的帝王道。

林渊闭着眼“嗯”了一声, 又问：“近日太皇太后如何？”

“太皇太后每日在御花园中转，偶尔喂食锦鲤，三日前于碧荷苑碰见楼美人，两人言谈之间颇为契合, 交谈甚欢。除此之外，楼美人近日总往太皇太后住处跑。”于义回道。

“哦？”林渊闻言微觉惊讶, 哂笑道, “楼美人初来乍到时连汉话也说不周全, 朕和她聊天都费劲儿, 现下看来倒是挺有长进……随她们去罢。”

于义又捡了几件有趣又新奇的事给林渊说了，林渊听了片刻，偶尔笑吟吟地来几句高高在上的点评，有的则默然不语，片刻之后，他挥一挥手，于义当即闭了口，弓着身朝后退去几步。

林渊在窗边静静站了片刻，夕阳将他俊朗的侧脸勾勒出明亮的线条，不笑时林渊面孔冷酷，常年积攒的威严无声扩散，让周围侍从不禁轻微颤栗。若于义并非从小陪伴他长大，一定也因这份难以言喻的压抑而发抖吧——于义无声吸了口气，缓缓放松紧绷的脊背。

“今夜大约有雨。”林渊望了一会儿天气，平平道。

“陛下金口玉言，奴婢只怕日后钦天监的大人都没了饭碗儿。”于义奉承道，林渊微微一笑，没接这话，只是道，“皇后临产在即，朕这些日子便不去他地了，摆驾坤宁宫。”

“喏。”于义俯首而去。

将将坠入西边漫漫长云中的日头放出万丈光芒，绚烂的火烧云低垂在碧瓦红墙之上，仿佛不堪重负似得，就要吞没地面的一切。林渊在纱帐中撑着下颌，他眼帘低垂，心中有把火在烧。无聊……真无聊，最近太无聊了，稍后再开小号去大杀特杀一番泄泄火吧。

在火烧云将灭未灭之时，林渊的轿辇终于抵达了坤宁宫门口。

……

“娘娘，您哪里不舒服么？”

可亲小心翼翼地询问着皇后，后者脸色煞白，一张白皙秀丽的面孔上，嘴唇没甚么血色地轻颤着。她握住胸口，有些呼吸不畅地轻轻咳嗽，可亲将一盏茶慌忙递到她手中，皇后匆匆吞了一口茶水，露出些许痛苦神色，但还是勉强咽了下去。

她身边案几之上摆放着几叠精致爽口的佳肴，一碗米粒精英如玉的白饭，但勺子跌在一旁，饭粒洒在桌上，几道菜也只吃了两口。

“去……拿痰盂来。”皇后抿着唇，细眉紧皱，艰难道，又拿帕子掩住了口。

可亲忙取来痰盂，皇后痛苦地干呕了一会儿，吐出些许秽物，婢女熟稔地开窗通风，皇后脸色苍白，缓了许久，方道：“去唤刘太……呃！”

她骤然捂住了自己鼓胀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