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说过, 除去不可能的, 那么剩下的再如何离奇也是真正的答案。

燕琇莹意识到了这点，她不可置信地得到了“世界是怪异”的结论，同时发现了怪异的源头，这个世界的中心，这个古代环境背景下的至高无上者。

——垂拱帝，林渊。

六岁登基的皇帝不是没有，但六岁登基，两年掌握实权，五年海清河晏，九年说一不二的皇帝，如果不是那些平民老百姓嘴里的“紫薇星落”，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无敌向种马穿越者了。

所以……她穿越在了一本漏洞百出的小说里？

原谅燕琇莹这样想，毕竟现实太过荒诞。可她渐渐地对自己的念头不自信了，因为身边每一个人都有血有肉，如果他们不是真实的人，那自己又算甚么？

燕琇莹艰难地确定了，她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另一个古怪的、不符合历史进程的、让人难以置信的世界。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也渐渐有些相信垂拱帝是紫薇帝星下凡的传言了。

连她都可以带着能停止时间的换装游戏穿越，人家是紫薇帝星很奇怪么？这个不科学的世界，如果用唯物眼光来看，肯定能把自己纠结到死，燕琇莹并不是那么爱钻牛角尖的人，一旦接受了设定，其实还挺带感。

燕琇莹曾经试验过在换装时攻击或触摸其他事物，但事实让人沮丧，好像换装时真的到了一个未知的空间一般，她无法触碰、无法攻击、无法影响其他人或物，除非换装时间到了，或者她换好了衣服。

她本来就打算与皇帝见面，试探或近距离查看一番，她并不喜欢穿越，穿越前都是快三十的人了，哪来那么多少女心。她只是单纯地觉得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权衡利弊之后才这样决定的。

林渊是明君——这是燕琇莹冒险的最大原因。

明君可以听取进谏，胸怀广阔，能纳寰宇；即使他并非那么仁慈，那么善良，但作为皇帝的仁慈已经足够了，燕琇莹不相信作为皇帝的林渊是个傻白甜。

傻白甜不会有掌握权力的可能，因为这个世界虽然逻辑诡异，人都还是正常的，尔虞我诈、刀光剑影、欺瞒哄骗等等负面情绪也在，垂拱帝是傻白甜？燕琇莹根本不信。这种事，不存在的。

但同时，燕琇莹认为，林渊同样不是个残酷的独断者。

真要残酷独断，大臣们会那样推崇？真要暴虐冷酷，百姓们还会生活日渐富裕安康？其他人不是傻子，厌憎藏在心里，也会从眼神中流露而出，虽然燕琇莹作为宫女，生活得的确没有过去好，但是她也清楚，真要在真实的历史古代之中，燕琇莹身为宫女，根本活不下去。

她接受不了古代女性的那种种钳制——而这个怪异的世界对女性本身并没有多少束缚，若是有钱有权，蓄养男宠也没人说你；若是高兴乐意，一辈子不成亲也罕有嘲弄；若是家里无男儿，女孩儿也可单独立户。

没有现代那么好，但比起正常的古代，已经足够好。

贤明的垂拱帝让燕琇莹愿意冒险，事实也证明了她的选择，年轻的皇帝虽然在她曾经的世界里还是个上高中的少年郎，但当燕琇莹真正面对他时，那种淡淡的现代人傲慢便消失无踪。

古代王究竟是甚么样的呢？

燕琇莹学得越深，便越能发觉，历史中的皇帝并不完美。

楷模如柴进也有细微方面的欠缺，强运如刘秀在私德上也颇有瑕疵，更别提李世民、秦始皇等盛名在书的皇帝——皇帝是人，皇帝不完美。

可这个世界的皇帝……这个年轻的、面容略带稚气、一点都不可怕甚至颇为俊朗高挑的少年——带给燕琇莹一种野兽般的悚然。

他是平和的，但他可以随时狰狞。

他是贤明的，但他可以霎那暴虐。

不知为何，林渊给了燕琇莹这样的印象，即使他自始至终都言谈流畅而温煦，高贵的面孔带有十分的领袖魅力，但是，某种虚无的残酷仍然抓住了燕琇莹的心。

其实深入思索一番，就可以得出结论，林渊这个人非常可怕。

他天资过人，敏而好学，贤明仁德，冷静公正。他可以为了大义毫无悲悯地抹除小部分人的一切，他看似是公正无私的完美君王，实则冷酷无情。

垂拱帝是个冷酷无情的人，他像神更甚像人，哪怕表现得非常温煦；燕琇莹揣测，林渊这类幼年饱受宠爱，童年肩负重任，少年品尝权势的人，最后会成长为甚么样子。

毫无疑问，如果换个人，对方一定是个有不少缺点的贤君或肆意妄为的暴君。

但林渊……太过没有牵挂了。

如果这样的皇帝是在历史中出现的，有关他性格的研究一定可以让无数研究生大学生博士生水个上万字论文，但现在他站在燕琇莹面前。

燕琇莹谨慎地收起了一切异样与傲慢，拿出博士生的专注，文科生的细致，小心翼翼地，冷静地旁观着年轻帝王的未来。

…………

距离燕琇莹成为女官，已经有三个月了。

林渊照常批改着案几之上的奏章，御笔饱蘸朱红之色，批注或决定着大齐帝王的无数重要事件。

大军已进发到边境线上驻扎下来，监军递来的折子里详细汇报着所有人的吃穿住行所需与耗费的金钱。

王睿前往东夷递战书差点没回来，东夷的那群蛮子们想杀了王睿祭旗，他都被关进马厩里，就等着开战时宰了，但令人吃惊的是，王睿这人真好像有点儿运道，用他那一条巧舌，连哄带骗、连说带唱，策反了看守他的蛮夷，当天两人就趁夜逃出了东夷领地。

虽说逃了没多久便被发现，但大齐的部队早就严正以待了。林渊虽然不在乎王睿的生死，但作为使者，大齐的其他将领兵卒还是很看重他的生命，千人部队在东夷门口等得望眼欲穿，好不容易看见王睿灰头土脸地逃了出来，后面的东夷蛮子竟然还敢追击？

怎么，当我大齐无人？

率领部队的云英当即命部下连放两轮弓箭，将后头的人射得死伤不少，掩护两人进入营地，王睿这才捡回一条命。现在不好回京，他就先住在了军中，被他策反的那蛮夷跟着先锋一起战斗。

林渊瞥了眼在王睿行动中着笔较多的蛮夷面板。

这一看他就笑了，那人看来是真心投诚的——他是个“异常者”。

东夷反水的异常者现在叫喀斯图，但后头跟着个括号，里面是他来之前的真名，沈子琪。林渊觉着耳熟，翻了翻这人记事……没想到他来头不小，曾是跟着大齐开国皇帝一道打天下，可惜中道崩殂、抱着无尽遗憾咽了气的前期将领之一。

一个爱国爱民的大齐将军睁眼发现自己变成了东夷蛮族，这是何等卧槽？

林渊可以想到，也因此理解了沈子琪忽然的反水。看来果真不是王睿这家伙口舌敏捷，能把死人说活，而是沈子琪发现了王睿身份，本身便有改头换面之意，刻意为之，一拍即合，这才一道逃离。

两人逃得这样顺利，也必定有着沈子琪的带路。

奏折上现下含混询问林渊如何处置这人，虽然他投了诚，但沈子琪是大齐将领之事，其他人怎会知晓，在他们看来，沈子琪仍然是个意图不明的蛮夷，只是因为救了使者王睿，他们不好驱赶陷害罢了。

林渊敢摸着王睿的良心发誓，如果他有一点点不喜沈子琪的意思，王睿这颗墙头草必定转了态度，作出一副为国牺牲恩人的架势。虽然他没如自己预料那样死了，但有用的人总比没用的人好使，没死就继续回来给他干活吧。

他提笔写道：“此人仰慕我大齐，肯为大齐拼杀，殊为难得。为竖立典型，若有功勋，必要嘉奖，误使慕名者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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