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几之上摆放着一些书录，林渊并没有勤勉到来了皇家园林也要日日批改奏折，他选择把奏折堆积到回去之后再批，虽然之后会忙一些，但对于林渊来讲并不是什么难事。这几天他狩猎或清点猎物，心情非常好，见到非同于皇宫内的景致，也让审美疲劳得到了舒缓。

璇玑清洗干净之后，迫不及待地一头撞开了营帐垂下的绚烂毡布，悄悄匍匐到林渊脚边，一个翻身露出肚皮，两只宽大的兽爪抱住了他的小腿，张开嘴能一口咬碎人类脑颅的兽首搭在林渊膝上。璇玑打了个哈欠，牙齿尖锐如刀，它迷瞪着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林渊空余的手熟练地撸了撸它毛茸茸的下巴，整个场面在和谐之余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庄严。

林渊正在惬意地一边看书一边撸猫，书里写的是一部走南闯北的厨子写下的各地美食食谱，话本是不可能的，信不信林渊今天说自己想看话本，明天就有忠诚满值的老臣苦口婆心劝诫？他所谓的闲书其实也不那么“闲”，权当看看别的放松而已。

正在这时，营帐外忽然传来一阵骚乱，林渊抬了下眼，于义躬身压低声音道：“这阵子是众位大人猎完猎物回来的时候了。”

“走吧，去看看。不知今日的狩猎冠军是否还是霍奚？”林渊含笑道，拍了下伸出舌头轻轻舔着爪子的璇玑的脑袋，白虎轻盈地跃起，林渊随即起身，披上防止夜晚寒气浸体的宽大披风，从容步出营帐。

外面天色已经擦黑，不少地方燃起篝火，许多身穿骑装之人正在将自己的猎物清点分类，林渊踏出营帐，众人便纷纷躬身施礼，年轻的皇帝摆了下手，含笑道：“今日是秋狩最后一天，朕也不说甚么客套话了，今日的冠军是谁？”

“回陛下，霍大人同云大人的猎物数量等同，质量相近，还有一头棕熊……”一个负责记录的书记官神色踟躇，“这只棕熊被两位大人同时击中，在下难以辨别谁更先将棕熊猎杀。”

林渊神色略微带上一点兴味：“哦？两位勇士何在啊？”

话音落下，两个身量修长的年轻人出列施礼，一个正是身材高大，浓眉大眼的霍奚；另一个则肤色蜡黄，比前者矮了小半个头，五官倒颇为秀气。

霍奚少年英豪，虽然看着仿佛是个大老粗，但曾经以智谋将比自己队伍多了一倍的西戎铁骑“包了饺子”诛杀大半，而自己队伍之人毫发无损，后来又有了一些正面作战的胜仗，功勋在年轻一代中可谓拔尖，又不是甚么世家后代，他回到京都之后便戴上了一个从四品的神武军副将军衔，之前六日狩猎，几乎是霍奚一人独秀，无论准头还是力度都不弱于天生神力的林渊。这是一个将才，林渊宝贝他得很。

至于另一个……林渊眨了下眼，他的记忆不会出错，这位“云大人”根本没在之前狩猎上出现，中途忽然冒出了头，他——不。林渊瞥了一眼这人的面板，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

*姓名：云梦莱，性别：女。

是个女子？林渊一下子来了兴致，他笑着问：“你是谁家的儿郎？”

“回陛下，家父神武中将云珩。”女扮男装的云梦莱刻意压低声音，呈现出中性的音色。

林渊含笑朝云珩的方向斜睨一眼，瞥见他震撼扭曲的神色和勉强的笑容，云珩坐立难安，他身边还有人低声恭喜，夸他教子有方，云珩尴尬地哈哈一笑，闪烁其词地顺着坡下，但额角已经渗出冷汗。这也很正常，毕竟他女儿已经犯下了欺君之罪。年轻人没想到，满脑子勇敢，年长的想得更多些，反而开始胆战心惊。

“不错，只是你们二人都射中了同一个猎物，谁是冠军呢？”

云梦莱抢在霍奚前回道：“陛下，猎物已死，草民之箭正中其胸口，而霍大人则正中其咽喉，到底谁先杀死猎物此刻已无法辨认，因此草民请求陛下允许，草民欲与霍大人比斗一局，以骑射为主。若我输了，那此次狩猎便是霍大人赢了。”

她没说后半句，但所有人都知道了她的意思——若她胜，那狩猎便是她赢！

“你并无官身，照理说没资格同霍奚比斗。不过既然是秋狩，也图一个公平，霍奚，你怎么看？”林渊平淡点头，转向浓眉大眼的青年。

“卑下觉得这事可行！哈哈，好不容易有个对手，再来一次更好！”霍奚爽朗笑道，看上去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开始。

林渊点了下头，“你们二人自行决定如何比斗罢。”

霍奚和云梦莱简单商量了几句，两人显然都不是废话黏糊的人，快速决定了比斗方式，共三场，第一场以射速竞争，第二场以射程竞争，第三场以准头竞争，三局两胜。林渊点头之后，园林内迅速让开大片区域，靶子和弓箭准备齐全，两个人一人手持一把弓，目光炯炯。

火光映照之下，他们两人肌肤身躯都镀上一层浅淡金色，眼中仿若流动熔浆，他们不约而同拉满弓弦，瞄准靶心。

云梦莱稳定地、深深地呼吸着，平复心跳，集中精神，让她每一条肌肉都蓄力待发。父亲一定正在人群中焦急地看着我吧，说不准还在心里愤怒地跳脚，着急地转圈。这些天他一直紧盯着自己，但是终于，她还是找了个机会溜进狩猎队伍之中，三言两语取得了其他世家子弟信任，并且成功做出了成绩。

她目光锐利如鹰，瞳孔缩小，耳边一切声音渐渐消失远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一定要赢，必须要赢，谁都阻止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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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想要不隔日更？

………………

第44章

铮！铮！铮！铮！……

几乎连成一片的弓弦震颤之声, 两人拉弓射箭, 再拉弓, 再射箭，动作之迅捷, 姿态之潇洒，即便对骑射一无所知之人也会为之心折，那些个中行家更是有忍不住开口叫好的, 林渊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垂下手去，抚摸璇玑细滑的皮毛。

箭筒内箭矢射光，两人不分先后地停下动作, 侍卫前去箭靶跟前，他们一声一声数着射箭的结果, 最终云梦莱以比对方箭矢精准一点的稳定夺得了胜利。云梦莱轻吸一口气，她肌肉已经开始隐隐作痛, 快速拉弓的痛楚与轻微麻木占据了她的双臂, 不过好在她已经胜利。

第二场比赛射程，云梦莱拉弓时幅度比原来小得多，两人弯弓搭箭, 射出箭矢……霍奚比她射得只远两米？云梦莱隐隐感到不对，她下意识瞥了对方一眼, 肤色浅褐的高大青年似有所查, 转头对她露出灿烂笑容。是错觉吗？总感觉这家伙不安好心。云梦莱抿紧嘴唇, 再次拉开弓弦……铮！霍奚还是只比她略远一点！

“想要节省力气留到第三场？”霍奚近乎耳语般轻声自言自语, 目光直视靶心，若无其事拉开了弓，臂膀上虬结的肌肉坚硬有力，“真巧啊，我也这么想。”

他是存心的！他知道自己的弱势是力量！云梦莱咬默不作声地咬紧牙关，感到一丝颓然但随即将其抛开。没错，这世上又不是只她一个聪明人……没关系，第三场力量不大也不会有太多颓势。冷静，冷静。少女眼神坚定，干脆地用省力方式完成了第二场比赛，毫无疑问她输了。

第三场，决定胜负的竞争。

两人不知第多少次拉开了手中的弓。弓弦被压力带动，木料被勒紧的声音有种不自觉紧张的低沉感。他们呼吸沉重，鬓角汗水带着轻微的痒向下流淌，云梦莱蜡黄的脸颊边冲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痕迹，但她已经没时间关心自己的妆容了，双目紧盯着远处的靶心，鲜红色在视野中跳动起来，连指尖都泛出酸软。

——‘你一个女儿家，干甚么舞刀弄枪！将来还不是要嫁人？’

父亲的声音不知不觉回荡在耳畔，云梦莱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在哀鸣，胸腔吸入的空气刺激出鲜血的铁锈味，夜色愈来愈深，篝火的鲜红舞动着，让酸胀的双眼渗出泪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