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能等多久，不消多时，公主府大门豁然敞开，一队精明强干的金翎卫从门外走了进来，踏过青石地面，途径小桥流水，通过九曲回廊，行至大厅三阶阶梯之下。

他们围拢在大厅之外，一个面容讨喜的圆脸太监手持一张带软垫的紫檀木雕花托盘，缓缓走入大厅之中，向林炅弓腰行礼，将托盘递给身侧内侍。

林炅认得出这圆脸太监正是林燮的贴身大伴刘公公。她神色似笑非笑，饶有兴致地瞧他们。

托盘内放着一份文书，一只精致的酒壶，一只白玉酒杯。

刘公公伸手拿起文书，对林炅道：“公主殿下，陛下给您两条路。一条是这份文书，上头是一个商人之女，死了夫家，寡居兖州，身家丰裕。”

林炅微微一笑，并未说话，目光望向酒壶。

刘公公将文书放下，抬手端起酒壶：“另一条路，便是饮下这酒，以公主之尊下葬皇陵。”

林炅淡淡道：“为本宫斟酒。”

刘公公恭恭敬敬为她倒了一杯酒。酒液是琥珀一般剔透明净的色泽，犹如一块透彻的宝石。他将酒液双手捧向林炅，后者伸出纤纤素手，自然接过，在唇边一饮而尽，末了还优雅地擦拭唇角，将空杯递回。

林炅坐回大厅主位，手肘搁在扶手上，轻轻撑起脸颊，似困倦般半阖眼眸，淡淡道：“去罢，本宫欲要小憩片刻。”

刘公公行礼退去，大门重新关闭。

在最后一丝天光被渐趋闭合的木门缓缓拉瘦至最后一线时，那线天光纯澈剔透，正照在她眼皮上，将左眼纯净的黑眸勾勒出丝丝缕缕动人的金线，在睫毛长跳跃，最终化成一粒尘埃逸散在空气之中。

林炅闭上了眼。

……

宁安十二年，荣华公主驸马涉嫌谋逆，全家流放，主谋周如瑾斩首示众。

同年，荣华公主伤心过度，撒手人寰。帝怜悯荣华公主之子年幼无人教养，特养在太后膝下，太后对其宠爱至深。

宁安十三年，皇后有孕，诞下龙凤胎。

宁安十四年，罗泽瑜权利更甚，谢相乞骸骨，谢家父子谢偃谢氓与之相抗，朝堂之上呈对立之局。

宁安十九年，西戎彻底并入大齐，为夏州，开办科举，耕田育良种。

宁安二十三年，修改大齐律，添加条款，寡妇可自由婚嫁，家中只女子者可立女户。

宁安三十五年，纺织之法于大齐遍地开展，女子多出门纺织赚取银钱。因织工所需，女子身穿裙装颇为不便，故而改换裤装，自此成就风尚，贵女多以骑装裤装为美。

宁安四十年，帝欲开办女学。太傅张琦问询何解，帝答曰：‘女子之才，不下男子。既是人才，何须厌弃？’女子虽不可入朝为官，却可考取功名，奖赏特例一如男儿，乃至开办书院，充为教授先生之职。

宁安五十九年，帝驾崩，举国同悲。

※※※※※※※※※※※※※※※※※※※※

林炅与林燮的故事结束了。

其实我在最开始构思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结局。

林炅和林燮都在成长。前者是一个颇为有主见乃至无情的人，这样的人其实是适合做皇帝的，但她却因为性别与那个位置失之交臂。

后者其实是一个在兄弟姐妹中较为平凡的人，他很踏实，也知道自己的不足，接受自己的不完美。林燮从小是跟在开挂的玩家身边的，他的眼界很高，但他自己的能力又够不上眼界，因而他会痛苦和自我怀疑。他做皇帝的惟一一个好处，便是他是个相当宽阔，海纳百川的人。

皇帝不需要事事完美，他只需要能任人唯贤。他能知道谁该在甚么地方，不该在甚么地方。

这个皇帝也许不是人们印象中真正的明君，但却是一个缓冲，一个温吞的，足以包纳一切的胸襟。

他每个决定都是斟酌着，并且更加温和的。比如他不喜欢砍头杀人，更愿意流放，留人一条命；比如他对罗泽瑜的野心不高兴，但只要对大齐是好的就会容忍，并扶立谢家人呈对抗局势，谁弱势帮谁。

如果林渊是千古一帝，事事完美，林燮代表的就是过度和包容。

他是能接受女人和男人一样强乃至比男人更强的事实的，他也能接受自己并不万能所以需要平衡朝堂势力的，他能将西戎并入大齐，也能将织布机花费三四十年慢慢推广让百姓承受得住。

林炅如果当皇帝，她也许能做更多，但林渊在任时已经有过战争，而林炅，我很难保证她不会开战，因为解决内部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外部问题不是吗？

她适合当皇帝，但不适合做林渊之后继任的皇帝，最合适的人是林燮。

第148章

番外-卫琼琚的回家之旅

“什么？你说什么？皇帝他……死了！？”

卫琼琚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 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贵妃榻上跌往地下, 连鞋子也来不及穿, 赤脚跌跌撞撞地奔出门去。

她抬头望向天空，琼空之中一道绚烂多彩的紫霞烟气笼罩, 飘渺朦胧，宛若梦幻。

卫琼琚呆呆望了几秒。

她散乱的鬓发让一支金玉雕琢的华美玉坠从鸦黑发间跌落在地，涂抹丹脂的唇瓣微微张开, 微颤的长睫下眼神恍惚茫然。裙衫有一半坠在肩头, 丝滑的肩帷在身后的地面上形成一道蜿蜒的蓝色霞雾。洁白赤|裸的脚底踩踏光滑地面，冰冷的寒意自下而上直窜脊梁激起一个寒颤。

恐惧让她难以张口发声，此时此刻, 她已经听不见周遭身后匆忙追来的宫女内侍的关切喊叫，只感浑身冰冷几如坠入冰窟, 瘦削优美的脊背上霎时密密麻麻出了一层细汗浸湿了小衫，卫琼琚张了张口, 半晌无声, 最终只低低地问出一句：

“系统，皇帝死了，我是不是回不去家了？”

【宠妃养成系统：不要慌, 宿主，你还是有希望的, 现在用意识交流, 别问出嘴来。】

卫琼琚浑浑噩噩的神志被脑海之中一如既往冰冷淡定的声音唤醒些许, 她眼睫微颤, 回过神来，低低地“嗯”了一声，神色郁郁地转身，脚下踏着冰冷的地面朝自己屋内走去，面对贴身宫女声音发颤的问询也只是含糊地敷衍了一句。

待她坐回方才惊慌之下骤然离去而略显凌乱的贵妃榻上，卫琼琚纤细洁白的手不耐地微微一挥，冷淡道：“勿要烦扰于本宫，都出去，没有本宫的允许不得进来！”

“喏！”宫女内侍们面面相觑，躬身行礼，脚步无声恭恭敬敬地从室内弯腰退出，伴随吱呀轻响，动作轻缓地带上了殿门。

【卫琼琚：还有甚么办法？卧槽，我他妈的简直了，皇帝他身子骨那么好不是看上去能再活四十年的样子吗？这样下去我的时空门还怎么卖！我已经不是妃子了啊！】

【宠妃养成系统：宿主，皇帝死了一个还有一个，你可以做下个皇帝的妃嫔啊！下个不行，不是还有更下一个吗？】

【卫琼琚：……？？？还能这样吗？】

面容秀美的婕妤冷静下来，她双腿蜷曲在贵妃榻上，如纱裙衫下垂遮掩住白嫩微粉的足趾，卫琼琚两排细白牙齿轻轻咬着自己涂了凤仙花液的淡红指甲，眉头紧紧皱起。

在系统提出这个建议之后数秒内，她便立刻脑子一转想出了一个脱身的法子。

【卫琼琚：靠着系统里的那些东西倒是还真能做到……我看看，呃，[假死丹]积分一千，[身份安插]积分两千，[人形傀儡]积分五百……还好，不算贵。买得起！但是，我还有个问题……现在我这幅身体已经三四十岁了，我还有几年寿命？】

【宠妃养成系统：宿主的灵魂一直与之前这个身体磨合，现在已经算得上契合完美了，但是你终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你可以选择在肉身老去之后挑选新死的肉身，也可以在系统这里兑换人形傀儡暂时作为肉身使用，就像换一件衣服一样继续活下去。当然，这也需要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