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很快, 庆幸的感觉就彻底烟消云散——大公主开始注意她了。

被一位位高权重，年纪又小, 并且曾经性格暴戾的公主注意, 有时候不是一件好事。而这次大公主林炅注意到周婉儿的原因, 是他们在一起上课时, 周婉儿双眼茫然, 看似认真，实则不怎么在意，甚至是正在发呆，没有听课。

放课之后，林炅令她跟自己回宫，在殿内问道：

“怎么，是太傅讲得太过艰涩难懂，你听不懂吗？倘若如此，你大可以来询问我。每次去上书房只有上午与中午，下午和晚上本公主还是有空的，而皇宫落钥也是在晚上，闲暇时候，我们倒可以好好探讨探讨学问。”

被林炅和颜悦色地询问时，周婉儿脸色焦急，惊慌失措的摇头摆手。

“没有，没有，大公主。臣女怎么配和大公主讨论学问？”

“本公主问你话，你就好好回答，莫要推三阻四，东躲西藏。故意不回答这个问题是何缘由？”

林炅虽然已经开始改变，但这一过程必然是缓慢的长期的，她本性中残留的东西并没有改变，一听周婉儿这幅怯懦的神色，心中之火一下旺盛起来，双眼微眯，似笑非笑的盯着她。

这副俏似父亲的容貌在女性身上也依然不减丝毫威严，修长上挑的漆眉，深遂又凌厉的眼眸，鼻梁骨甚高，嘴唇又显得有些削薄，虽然脸蛋是一副温柔端庄的鹅蛋脸，但并未减少多少五官带来的压迫。于是造就了林炅这一副艳丽妩媚中夹杂着凌厉锋锐的面孔。

周婉儿受她压迫多年，早已被磨光了棱角，更何况她本身也不是多有主见的女子，被这么冷冷一瞧顿时吓得手足无措，不敢再推诿虚言，垂首怯怯。

“我…我只是觉得学那些没什么大用，我又不是男人，不必去科举，再过三年就要成亲了，又何必再学呢…我母亲说了，只要我识得字就够——啊！！”

她最后没能说完，因为林炅已经一巴掌狠狠拍在了面前的桌子上。一时之间，殿内侍候的宫女呼啦啦跪了一片，每个人都战战兢兢，生怕被林炅罚去泄愤。

冷静…冷静…我已经开始改变了，我得需要更多的力量才能抗衡太子。林炅深呼吸，压下了心中戾气，挂上一副笑容，挥手令宫女们全部退下。

大殿中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你愿不愿意跟我好好学习？”林炅笑着问周婉儿，周婉儿快哭出来一般，咬着嘴唇道，“我不知…”

“从今日开始你跟着我学习，我每日都会抽出时间检查你的功课，如果让我有不满意的地方，你和你父亲都讨不了好！”

“啊！是，是！”

果然，对于她，只要强势和命令就足够了。

林炅一挥手，周婉儿战战兢兢退下了。她独自一人坐在空旷而华美的殿宇之内，林炅沉默片刻。不符合自身年龄的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不是为了增强自己能够掌握的力量，如果不是为了能够从周婉儿那里为线索，从她父亲口中得到近来朝堂之内发生的情况，如果不是为了增强权势，林炅绝对不会培养这个无能软弱的女人。但现在她还太小，她不能出宫，没有强大的力量，她必须小心谨慎，牢牢把握住眼前这一根线头。

自从改变了想法，林炅的眼光也立刻得到了开拓。她想明白了原来很多想不通的事情，而有时候，想通了这件事本身，就是这世上九成庸人都做不到的。

“虽然现在已经有点儿晚了，但也不算太晚，我还有至少数年的时间。我得把一切机会都牢牢抓住…”

林炅目光冷酷，心情平静的想。

连周碗儿都能发现的事情，没有道理林渊却发现不了。

然而年轻的皇帝对此没有任何表示。

在他看来，林炅努力奋进是件好事。当然啦，虽然他能够看到面板，但面板是无法记录复杂内心的，林渊所知道的也只有对方曾经做过什么事情，然后从客观做出的事情反向推断，演算对方的想法和意图。

刚开始，林渊觉得这孩子可能是被他夸了夸，心里高兴，所以才更加努力。后来知道林炅对周婉儿说出了那一番话，当她露出了一点想要涉足朝政的倾向之后，林渊就一下子明白了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被自己女儿这在当前游戏背景下堪称大逆不道的行径逗乐了。

“真没想到，在这样的环境中，也能出现一个如此奇特的女人。”

林渊对此颇为感慨，因为他清楚知道皇后本身是多么遵守礼法的女性，而这样的母亲却有了一个如此“叛逆”的女儿，其他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她现在竟然已经想做，敢做，并尝试开始做了。

——太难得了，太有趣了。

原本以为只是资质不甚适合做皇帝的并不十分出色的少女，性格又不很乖巧，带着一种林炅特有的狠辣果决。但也仅此而已了。却没想到璞石在获得了一点点磋磨之后，竟然绽放出了玉石的光华。

林渊在刚刚玩游戏的时候，并不喜欢什么超出自己控制的事情，但后来他开始转换了想法，认为超出自己掌控的、突然发生的随机事件，才是游戏的乐趣。

此时此刻，林炅就是一个脱离了林渊思考想法中固定形象，让他眼前一亮的NPC。

这一刻，玩家突然生出一个念头。

倘若林炅真的能做到她所期盼的事情，真的能一步一步培养自己的势力和权力，真的能将太子拉下马……

那立她为女帝，又有何不可呢？

林渊为自己突然的想法感到喜悦和好笑，但他却处于一个不动声色的观察状态。林炯的愿望太过远大，但这件事情的艰难程度却并非像她想象中那么好解决，她会经历越来越多的坎坷，直到她自己放弃。

她会放弃吗？

不过目前林渊并不着急，因为他的时间还有很多，现在立下远大想法的少女还只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儿，太子也只是个五岁的幼童，聪慧的二皇子林灿也只才两三岁。如果真要大戏拉开帷幕，那至少还得带再等十年。

十年的时间，足以让林渊把太子培养成自己想象中合理的模样，依靠他的脾气和性格，最为方便顺畅地给予帝王教育。

假若十年之后，被他一直教导着的太子当真仍然被拉下了马，被构陷，被欺凌……那只能说明太子的确是个废物，根本不堪造就，将来即使继位，也只会是一个无能的君王，被臣子左右，废了也就废了吧。

林渊不是为了太子可以含辛茹苦，饱含情感，甚至死前也要为之铺路的承运帝。他是一个君王，更是一个玩家。

“但是，话虽然这么说，如果继续用那种不正当的方式可不行啊…”

林渊真诚的希望她的女儿，她的大公主林炅不会再用卑劣的手段面对林燮。

也许林炅根本不认为自己捂住了还是婴儿的林燮的口鼻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但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让林渊足够恼怒。

第一次他轻描淡写地通过了，但倘若再有下一次，林炅如果真的继续为了自己的目的粗暴的对待林燮，比如趁他不备，将他推进湖里这样类似情况的直接的□□伤害——那林渊是绝对不会饶过她的。

他会毫不犹豫地揭露出来，毫不犹豫的惩戒，不管这揭露之后将会有多少人的人头落地，将会让皇后多么悲痛欲绝，难以置信——任何东西切都无法阻碍他的意志。

但是，倘若林炅想要靠着自己的权利，靠着挖出太子的短处把柄，靠着谋略计策，哪怕是显得有些狠毒残酷的计策对待太子……

林渊都不会特别在乎，太过插手。

因为这样才有更好的考验意味，而不是靠着谁更狠辣，谁运气更好。

也许这个女儿会给他带来更多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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