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使臣千里迢迢辛苦了，来人，奉茶给几位使臣，本官听闻使臣到来，特意提前几日准备了各色膳食，稍后请一定给本官面子，好好吃喝。”

鸿胪寺卿名为耿衷，本人长袖善舞，笑容可亲，说着一口流利的西戎语，加上摆满五张桌子如小山一般色香味俱全的精致美食，窖藏醇香的美酒烈酒，推杯换盏之间，耿衷不费吹灰之力便和这些心眼不多的西戎使者混熟了。

他一边将这些人的身份不动声色掏了出来，一边试探出了点这些人的来意，大致是希望与大齐联盟，得到皇帝的许可之类的情况，剩下的那些人皆是不怎么清楚，唯一知道内情的乌恩奇就算被灌多少酒也含糊其辞，不肯多说。

不过这些也无妨了，耿衷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办完酒宴，他笑呵呵地送走了使团，回头就坐在自己书房里点起油灯，就着灯光展开空白的奏章，提笔蘸墨，挥毫而下，写下明日的奏折……

……

林渊看过奏章之后，确认了乌恩奇没有任何多余心思。

他比较担心的就是乌恩奇忽然转了方向，不肯做阿克玛叮嘱过的事；但现在看来一切顺顺利利，尽在玩家掌握之中。

他下令于紫宸殿开办宴会，特招西戎使团参与其中，这是大齐的风俗——一般情况下，两国邦交并非重大到要谨慎斟酌的事情，都会在饭桌上阐述解决。

通知过西戎使团，确定了对接时间，宴会早已有了准备，只等一声令下，便可一切就绪。林渊下令之后，次日便开展宴会，毫不含糊推延。

午后阳光和煦温暖，将紫宸殿琉璃碧瓦映照得一片辉煌煊赫，巨大支柱上雕刻着无数栩栩如生的瑞兽，宽阔洁净的大殿之中装饰有如云如雾的华丽丝绸，高处悬挂银制镂空的风铃，大门是完全敞开的，迎接秋日里凉爽的清风。

这壮美的一幕，实在让许多第一次来到大齐的使臣心神震撼、坐立难安；仿佛踏入了紫霄阁、白玉殿，从气势上便牢牢地压制住了他们。

宴席开始，林渊自殿外跨入，众臣俯首，高呼“万岁”，使团也像模像样地跟着行礼。乌恩奇悄悄望了一眼垂拱帝，被年轻帝王身上深重浑厚，如渊如海的威严所慑，一时之间竟然忽略了对方相貌，只是暗自心惊不已。

——不愧是号称“仙人降世”、“召唤天罚”的皇帝！

宴会顺顺利利地进行着，宴会进行到一半，到了默认的阐述时间，悠扬的丝竹之声渐渐消失，身穿水袖流云长裙的舞女们轻盈地转了个圈，滑入幕后，吃膳食的大臣们用清茶漱了口放下木箸……

林渊将目光投向使团所在的方向，使团前去阶下向林渊行大礼。

乌恩奇从怀中拿出一封手书，恭恭敬敬地双手捧着奉上，陈旭则道：“我等乃是西戎‘鹰隼’酋邦大酋长阿克玛之属臣，当今大可汗失踪，王子难以继承大统，岱钦王子因病去世，逝世前特地请求阿克玛大酋长担起西戎领袖责任，大酋长也不负所托，矜矜业业，夙兴夜寐，终于将西戎混乱平息。”

“大酋长阿克玛自知事以来便对大齐心向往之，可恨而今时局离不开酋长坐镇，因而阿克玛大酋长叫其麾下大将军乌恩奇与本人军师陈旭前来，向陛下表达憾恨之情。阿克玛大酋长希冀能获陛下恩准允许，为下一任大可汗，他真心实意地愿意奉大齐垂拱帝为‘天可汗’，自为属国属臣。”

这话一出，众臣为之惊愕不已。

在他们印象之中，阿克玛本人便是个狼子野心，狠辣无情，枭雄一般的人物，竟然在皇帝面前手书这般谦恭和煦，乃至低声下气？

但转念一想，林渊乃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挥手降下天罚，大日坠地何人不惧？便是再狠辣无情，阿克玛也是个凡人，如何能与紫宸帝星相提并论？

他及早快速谦卑地自封为臣属，这还算是一桩颇有见地的聪明事！

陈旭面色不变，似乎并未察觉周遭众臣不动声色地交换目光，继续昂然道：“阿克玛大酋长听闻大齐属国南萧国之东，度过漫漫大漠，便是一片崭新天地，他夜梦大帝降下神谕，正该去蛮荒之地，为大齐先驱，传播深邃文化，做出奇闻逸事，千秋流转美谈。”

好吧，他们对阿克玛的评价看来仍然正确，但要再加一个“为达目的，不惜一切”了，能把战争描绘地如此和善，忠心耿耿，西戎的阿克玛也算头一个。

那西戎自古以来的桀骜不驯实在是深入人心，阿克玛却毫不在乎所谓勇士强者的自尊，一副愿为大齐鹰犬的模样，叫人难以鸡蛋里挑骨头。莫非此人是真心实意憧憬仰慕我国？否则岂会这般谦恭谦卑，乃至隐约带着点儿狂热劲儿？

众臣不动声色，继续听下去。

“阿克玛大酋长听闻承运帝时西戎与大齐有市贸往来，实在为一件天大好事，自愿拨出精锐士兵，为往来大齐商人保驾护航，盼扩大市场，增强来往，加诸商品如毛皮、山参、宝马……”

他念出了基本所有西戎特有的珍稀玩意，吸了口气，再道，“阿克玛大酋长怜悯西戎百姓秋冬大量冻饿而死，祈求大齐皇帝予以耕种教导，粮食种子安放，在百姓之中传播大齐文化，教化西戎百姓，使其人人心向，不有动摇。”

陈旭说罢，终于再拜一次，乌恩奇双手捧着手书，于义下去将手书拿起，奉献于林渊。年轻的皇帝摆了摆手，于义打开手书，又将事情原原本本念了一遍。

手书中写的和陈旭说的没甚么出入，只是陈旭用了些柔和用词委婉形容而已，手书则更直白干脆，透出一股斩钉截铁西戎人风范，而那手书，竟还是用汉字写的！于义念诵完毕，众臣这回算是彻底服气了。

听听这话，简直直截了当地说明了要大齐文化渗入西戎之中。大齐文化乃是最为包容万物最为善于囊括的，汉人入住西戎教导传播文化知识，大力推广忠君教育，教汉字、汉话，再辅佐以各类汉学——

若阿克玛当真毫不犹豫切实确凿地开战他所承诺之事，如此循序渐进，保守估计五十年有余，这世间便再无西戎，只有大齐了。

如此潜移默化，不需耗费吹灰之力，便可将大片疆域揽入怀中……

这样的好事，这样大的让出的利益，众臣此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已经满打满算如何继续商榷了，至于阿克玛若是军队到了南萧国之后，不肯去东方，而是选择攻占南萧国？这种事情谁去管！

要真那样，大齐再打下来为南萧国报仇就是！

第128章

大齐（三）

垂拱十八年, 大齐皇帝林渊下旨, 承认西戎大酋长阿克玛为新一任大可汗。大可汗阿克玛广布天下, 尊垂拱帝林渊为“天可汗”，自为属国、属臣。大齐皇帝允许大可汗阿克玛绕路而行, 军队经过南萧国。

大可汗阿克玛寻能人异士，铸兵器骑战马，带领军队浩浩荡荡向东而行。大齐正式半接管西戎各类事宜, 倾销茶叶丝绸、宗教信仰、文化工具。西戎与大齐建交之盛, 前所未有。自此，大齐跨入崭新时代。

在这辉煌灿烂的时节，第三次选秀也同样拉开了帷幕。

林渊身穿较为正式的华服锦带, 皇后今年也同样盛装打扮，只是穿着颜色更为稳重了些。太后则因身子不适尚未前来。

林渊兴致缺缺地坐在高台之上, 以手撑颌，懒懒散散。

他也着实有些倦了在各色美丽女子之中挑选的事情, 而林渊此刻也算是威严深重如神如仙的皇帝, 又有太子做日后的继承者，已经不需要原来那样挑选前朝臣子的子女纳入后宫，以做平衡或绵延后嗣之用。

他甚至已经在琢磨干脆日后就把这选秀停了罢之类的事情, 毕竟……他连后宫那些女子都人不齐，这样的妃嫔有什么用？人一多看得还头疼, 不如再不纳了了, 让自己清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