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活着就好。

第25章

中转站已经沉寂了足足十五分钟。

三花猫缩在角落里啃鱼干，眼睛时不时往躺在地上出神的琼斯身上瞟。从他回到中转站开始，就一直呈现着这般的咸鱼状态，连看见它长肥了一圈都没有出言讽刺，极其不正常。

琼斯也觉得自己不正常了。

他一会儿想起那个温存的吻，一会儿又想起高裴那句“你的存在就是我最大的救赎”，简直心乱如麻。

他甚至分不清，这句话到底是高裴的灵魂碎片说的，还是身为仙君的他说的。

可他们有什么区别吗

百年前他们第一次在星舰上通话时，高裴的那声谢谢，和履华的谢谢又是否是出自同一个原因

因为自己是他的救赎，所以高裴才对自己如此特殊

可他真的想不出任何能让高裴如此另眼相待的理由。

而且就算抛开这些不说，高裴的那个吻，又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琼斯不耐烦地捂着脸哀嚎一声，他解不开这些弯弯绕绕，甚至连高裴的面都不想见了，他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态去见他。

“大人，你还好吧”1号被他这一嗓子吓得差点噎住，试探着走近了，探头看了看他的脸色。

琼斯茫然摇头“不知道。”

1号沉着一张猫脸拍拍他“大人，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早在你执行任务的时候，我就敏锐地察觉到必须要关照巡回者的心理健康，所以向上级申请了暂时的对外通话。您看，马上就要接通啦”

琼斯这才有了点精神，盘腿坐起来，望了眼还没亮的屏幕，撇撇嘴“我无亲无故的，能和谁通话”

“大人，不要这么说嘛，您再仔细想想，和您关系最亲密的人是谁”

“哈除了黑市的那些奸商，就只有猎神号上是他们”琼斯心跳立时加快，拎着胖猫的后颈用力摇晃，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激动起来。

“没错我可是写了好几份申请才通过的，毕竟巡回者任务是国家高级机密但总之是通过啦”

1号得意地抖抖胡须，看看时间，爪子一戳屏幕，趾高气扬道“好了大人，整理一下仪容，还有三秒就可以见到他们了。”

琼斯紧张地盯着屏幕，三秒一晃而过，屏幕缓缓亮起，画面中一片荒凉，到处都是哨卡站，还有狂吹的风沙，时不时有小型飞船飞过，看起来忙碌而混乱，应该是联邦的边境。

他瞪着眼睛盯了半天，正要骂1号耍人，就见几颗大头急匆匆冒了出来，五个人你推我搡地挤在屏幕前，活像一篮子土豆。

这几个人他熟得不能再熟。

前排的两个姑娘，个头很矮的红发小雀斑阿维娃是他从家乡带出来的孤儿，脾气很软，此时刚看见他就开始掉眼泪。她身边的黑发大姐姐桃瑞丝是他从黑市捡上船的，要不是他去得及时，桃瑞丝铁定会被独臂巨人带回家当私人宠物。而后面那三个大傻个儿，长相阴柔的爱罗伊枪法很准，一个人能打十个；看上去力气很大脑子不太好使的伊夫力，实际上是个高材生，他本该有个光明的前途，只是运气不好，自家所在的星球被虫族炸得寸草不生，他自己也落了一身伤病，被他路过带上了船，算是勉强捡回了一条命；缩在最边上戴着眼镜的是谢安仁，他平常很沉默，但极其精明狡诈，平日海盗团里战利品的清点与算账都是由他承包。

风呼呼吹着，画面里的背景音极其嘈杂，指挥官的声音就没消停过。

混乱中他们只是静静对望，琼斯将他们一一看过，偏过脸忍了一会儿才没丢人地红了眼睛。

阿维娃倒是不怕丢脸，哭得一声比一声响，到最后甚至哭得打起了嗝。

琼斯“”

琼斯“好了好了别哭了，乖，我这不是挺好么对了，其他人都去哪了”

除了这五个心腹，他明明还有一二十个小弟。

爱罗伊暗暗抹了一下眼角的泪水，轻声说道:“我们被抓进牢里后，没多久高裴元帅就把我们全保释出来了。他问了我们所有人的意愿，除了我们五个，其他人都想回归正常生活，元帅就帮他们在城里找了正经工作，现在不少都有了家庭，前阵子我们还一起去参加了小李的结婚典礼呢。”

“我们跟着你打惯了架，联邦的规矩实在熬不住，所以高裴把我们分配到边境当巡管员了，日子虽然苦了点，但挺自在，很适合我们。”桃瑞丝笑着接道“老大，你呢你在铁壁堡垒过得还好么我们听检察官说你现在在执行特殊任务，危不危险”

伊夫力闻言也忙大声问“对啊，到底是什么任务要是实在危险，你就赶紧过来跟我们一起当巡管员吧。有饭吃有架打，工资也挺高”

“慢着”琼斯抽抽嘴角，眯眼打量一番他们身上的黑色制服，不敢置信“说好的一生与条子为敌呢你们这是投身敌对事业，自己当了条子啊”

谢安仁无奈地抬抬眼镜“老大，今时不同往日，这实在是最适合我们的地方了。你看，边境这很自由，每天能追着虫族打，吃得好住得好，阿维娃都吃胖了好几斤啊啊啊啊别打我”

“是啊，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对，奉旨打架，”阿维娃收起拳头，朝琼斯甜甜一笑“除了工资，每个月还会按军功分钱，爱罗伊上个月拿了三等功，足足奖励了十万块钱呢”

琼斯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带着你们吃香喝辣这么多年，怎么还这么没见过世面。”

“这不一样，以前我们抢了钱就要赶紧花掉，生怕第二天就没命花了，”阿维娃鼓着包子脸，认认真真地反驳“可是现在钱都是我们自己的，可以存起来，可以想象以后的生活老大，真的不一样了。”

琼斯神色一恍，他看着屏幕里穿着制服英姿飒爽的小姑娘，想起她从前担惊受怕的可怜模样，扬起的唇角渐渐垂了下去。

他当然知道阿维娃说的是对的。

他们当海盗的，谁不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本就是亡命之徒罢了。一群黑户从四面八方聚拢到一起，每天冒着生命危险抢一口饭吃，不管有多少钱，不赶紧花完就觉得亏谁知道明天还能不能好好活着

每天临睡前，他们都会祈祷，祈祷明天能顺利抢到一点财物，能在夕阳沉没前留下一条命，去黑市喝上一杯酒。

这是没有尽头的生活，但这生活又可能随时都是尽头。

“是吗”琼斯慨然地笑了笑，在屏幕前虚虚拍了拍她的头“那就好，你们能过得开心就好，不用担心我，只要任务结束，我也自由了。到那时，我们再一起去老乔治家喝酒吧。”

听到这话，众人都哈哈笑了起来“一言为定老大，我们现在酒量都大了不少，一定能把你灌醉。”

“敢和我吹牛，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你们。”琼斯故意扬扬拳头，看他们条件反射地缩脖子，这才满意地点头，对着他们一个个认真地说了起来。

“阿维娃，我带你出来的时候，你才16岁，这些年你个头虽然没长，但已经成熟很多，看，你肩上还有好几个功勋章呢。不过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别为了一点奖励就去拼命，如今你已经不是黑户了，没有人会再看不起你。等以后有时间了，我们再一起回家看看，去你家人的墓园送一束花，到那时你就可以挺起胸脯告诉他们，你已经是个了不起的大姑娘了。”

“桃瑞丝，我不在的时候，一定是你在照顾他们，但你身体不好，别总硬撑着，至少也学着依赖依赖他们。我记得每年3月5日是你的生日，可他们这些人心比脑子大，不一定记得，我说过很多次，如果他们忘记，你就狠狠踢他们，踢到他们记得为止。还有，你喜欢的紫罗兰我每年都攒着，如果我能活到任务结束，就把它们一次性全送给你，摆满边境，让你成为最有面子的巡管员。”

“安仁，这些年，我在监狱总是会想起你，我想，如果我们不再当海盗了，你一定是我们里面最有出息的人。可我又总担心别人打你，平时都是我帮你出头打回去，要是我不在，谁能罩着你呢现在看你似乎也结实了很多，我就放心了。但你一定要和上级说你精通数学，不要为了面子非跟着他们上前线，你知道的，这些年我一直在和你说，我希望你能做你喜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