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的确会让人变得勇敢, 勇敢到鲁莽冲动，不顾后果。

商旻深并不后悔跟钟臻告白，只是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的时机。过去这些天，他已经感觉到他们之间涌动着那些令人心痒的情愫，如果好好发展, 耐心栽培，说不定真的能种出爱情的果实。

可惜, 他没有这样的耐心。面对钟臻, 他最想做的就是依靠和占有, 他希望钟臻的目光全部放在他的身上, 只和他分享动向与心事, 对他微笑，给他拥抱。

爱让人变得自私而急迫，哪怕得到重来一次的机会，也无法让商旻深游刃有余地游走在爱情之间。

反而变得越来越赤诚和迫切，肝脑涂地，坚持到现在才说已然算他沉得住气。

缓了缓精神，他给钟臻打了个电话，对方没接。

第二个电话拨出去的时候，一个古怪的念头溜进了他的脑子里，他握着手机爬起来，披上衣服，走出家门。

上计程车，报出地址。十分钟后，他回到了刚才打车的地点，他的车还停在那里，车尾闪着一丛一丛的光亮，有个惊魂未定的Beta还坐在里面。

商旻深忽然就笑了，释怀了，他们谁都不曾具备驾驭爱情的能力，重来一百次、一千次也还是一样。

他特别想要抱抱钟臻，如果对方允许。

商旻深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钟臻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又是一脸震惊地望着他。

他拍拍车头，笑着说：“哇，我这也是几百万的车，您好歹给我落个锁吧？”

“抱歉，”钟臻望着他，一只手伸向嵌在车门的按键上，将四道门都锁了起来——

他们在困在一个昏暗的、上了锁的空间里。

商旻深咽了一口口水，也怂了，原来他的勇气就那么多，鲁莽倒多的是。

“你有什么问题想问吗？”他梗着脖子。

“为什么？”

他很清楚钟臻好奇的是什么，摇摇头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我想过放手，但是放手太难了。”

“你还想过……放手？”钟臻有些失神。

“不是那个意思，”商旻深说，“我从来没想过要放弃你，我想放弃的是自己对你的喜欢。”

他正了正身，面对着钟臻，“我觉得自己不应该喜欢你，不是因为你不够好，而是因为你太好了，我这样的人不配得到你的喜欢。”

这次钟臻不再逃避看他，问：“你这样的人是什么样的人？”

“我啊……我做过很多错事，有时候我犯的错太深了，给别人造成了很大的伤害，我还浑然不觉，自以为是。”

商旻深摇摇头，“我无法说服我自己，说那一切都过去了。也许伤口可以被抹平，但我忘不了自己曾经手握尖刀，肆无忌惮地伤害了别人。”

“我想要改变错误，又怕自己没有理解问题的核心；我想要放平心态，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平静……我就是这么贪婪，明明知道不应该，我却还是什么都想要。”

他总结：“我自私，胆怯，虚荣，笨拙，可即使这样，我还想要爱，所以我很贪婪……而你很好，刚才吓到你了吧，以后不会了。”

钟臻一半的脸颊被街边的路灯照亮，一半隐没在黑暗里，商旻深看着他缓慢地眨眼睛。

隔了好久，钟臻才回应：“你是吓到我了……”

“但是，你说喜欢我，惊讶过后，我最大的感觉是开心。”

钟臻的嘴角翘了起来，眼眶被挤扁，变成很温柔的弧度，眼角有几道细细的纹路，那里或许盛放着月光。

“不是被肯定了的开心，而是默默喜欢的人竟然也喜欢我的那种开心……像是忽然从天空飘来一张大奖奖券，奖品就是我最梦寐以求的东西那样，你能理解吗？”

商旻深的心尖都在颤，这正是他听到这番话时的感受！他不敢有太大的动作，他怕一切只是一场美梦。

最后，他从鼻腔溢出一声“嗯”。

“哭什么啊？”钟臻抬起手，用指腹擦掉他的眼泪。

“谁哭了？”一张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染着哭腔，商旻深捂住眼睛，不愿脆弱，“……我太高兴了嘛。”

“我也高兴，”钟臻将他的手拿下来，抽了张纸巾，细心地擦去他的泪水，“但是我就没哭啊。”

商旻深扁着嘴，“你哄小孩儿呢？”

“没有。”钟臻憋着笑。

默了一阵，待商旻深止住眼泪，钟臻提议：“我先把你送回家？”

“你呢？”商旻深抠了抠发痒的眼角，那里的皮肤瞬间红了一块，楚楚动人。

“我……回自己家吧。”

“为什么不去我家？”

“去也行，”钟臻启动车子，“去也高兴的。”

这夜很美，虽然看不见星子和月亮，可不妨碍商旻深觉得它美。

层层叠叠的厚云似乎在酝酿一场大雪，他在车上轻叹，这夜他还是没能得到一个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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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商旻深越来越发觉，恋爱这事儿挺玄妙的。

他说“我喜欢你”，对方回答“我也喜欢你”，按理说两个人就算建立了一层比其他人更加亲密的关系了，俗称“恋爱”。

可是钟臻怎么表现得如此冷静，礼貌妥帖，让他的那句回答像是礼貌。

这感觉好像，写了一半的情诗戛然而止，僵硬得好像一本人际关系的说明书。

高层会议上，商旻深待在一边发呆，直到秘书用胳膊肘杵他的小臂，提醒他发言。

商旻深怔愣着，对上坐在会议桌最前方的父亲的眼睛，瞬间就冷醒了。

收回视线，他咳了一声，“接下来的两个月我的工作将集中在集团的几处全新办公点的开发，包括欧洲的两处，北美洲一处，和国内一处。目前除了北美市场外，其他都处于收尾阶段，我明天将亲自去往欧洲，参加新楼盘的剪彩仪式。”

商勤动了动胡子，勉强满意，“知道你忙，不过这样的会议也很有意义，方便你熟悉集团各个部门的最新动向，以后集中一点。”

“抱歉。”商旻深轻轻颔首，向到场的其他高层表达歉意。

商勤没理他，望向左边， “继续。”

有了这么一激灵，商旻深总算收回心，专注地听完了下半场。结束已是三个半小时之后，所有人都表现出肉眼可见的疲态。

大小会议，只要有商勤参加，所有人都不得不吊着一口气；会议一散，恨不得立马逃出去呼吸两口新鲜空气。

商旻深夹在静默退场的人群里，刚要走，就被商勤叫了名字，说：“你留一下。”

人家父子俩说话，其他人更是不敢多待，不到一分钟就彻底清场。商旻深不情不愿地走到商勤的身边，搀着他未拄拐杖的那只胳膊。

“你最近的工作完成得不错，但是状态不对……”

商旻深收起所有不忿，恭敬致歉。

“是不是听说了你母亲的事？”

“我妈？”商旻深一阵奇怪，“她怎么了？”

商勤叹了一声，“她不是要再婚了吗，婚礼在巴厘岛办，把我半个社交圈都请过去了。”

他告诉儿子：“你的请柬也一起寄到了我这里。”

商旻深嗤了一声，“她还给您送了请柬？”

“嗯，像是她会做的事。”

“爸，你要去吗？”商旻深问。

商勤驻足，无话可说地瞅了这傻小子一眼，“我去合适吗？”

“我就问问……”

“你去吗，你去的话，我让人把请柬给你送来，你也趁机休休假。”

商旻深抓了抓商勤的肩膀，“我也算了吧。”

商勤平时严厉惯了，只有提及商旻深的母亲时才会露出难得的柔软和哀伤，“她应该希望你去的。”

商旻深笑着摇头，“可也是她不要我的呀。”

“你自己决定吧。”出了会议室，商勤的秘书和助理一左一右地护着他，他身边瞬间没了商旻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