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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月乔回过味来, 反驳道:“阿峰那哪里是逗我?他就是想惹我生气, 等着爹回来教训我。”
孙婷拍拍她胳膊哄道:“爷们家小时候都调皮,你别搭理他。”
“哪有爷们家像他那样的?”林月乔反驳:“他就是从小见惯了您对我爹唯命是从, 就觉得家里的女人都该把他们爷们当主子, 见不得我有半分好过他!当年,楚老爷如何尊重姜闻笑, 娘难道没见过吗?您瞧楚湛对姑娘家如何谦让着, 可曾有半分阿峰那样的傲慢?阿峰这都是耳濡目染养成的性子!娘,您和爹都是林家的主人,您为什么总不把自个儿当回事,还得摁着我也给他们当奴婢!”
孙婷并没有被这番话激怒,她平静地看着女儿,许久,轻声回答:“男人本就是一家之主, 楚少青在姜闻笑面前放低身段,那是因为他家世本就远远配不上姜闻笑。阿乔, 爹娘不可能把你下嫁给配不上你的人,你可不能总想着将来跟自己的夫君平起平坐。”
林月乔不服:“那姜闻笑下嫁之后,也没有不尊重楚老爷啊?他们夫妻二人琴瑟和鸣,一直都是彼此尊重的,不论门当户对还是高嫁下嫁,既然决定成婚,那便是双方自愿的,没有谁低人一等!如果要我嫁去别人家里当奴隶,我宁可终身不嫁,且我自幼修行,寻常男人,来他七八个也不是我的敌手,若是不让我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我何不自立门户?”
孙婷皱眉:“你别以为自己学了那点本事,就能无法无天,这世道,哪个家族没几个开了灵根的孩子?此前带你弟弟参加沐霖大典的万青和万山两兄弟,修为不都比你高许多?你若是不找个男人依附,管你多大的家产,迟早也会被族里人瓜分!”
“他们敢!”林月乔怒道:“难不成在山上还没被楚湛打服吗?”
孙婷苦笑一声,垂眸思索须臾,便语重心长地对女儿说出心里话——
“说来说去,你心里还是想嫁给那小傻子。
娘本不想叫你伤心,可你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也该懂些人情世故了。
寻常人家,开灵根的孩子不在少数,可终其一生,能修至筑基的,凤毛麟角。
铁了心踏上修行之路的人,多半潦倒一生。
娘知道,楚湛那孩子前途不可限量,他是仙门姜氏的后人,这才十来岁,便已修至筑基。
可你呢?阿乔?你修为在云谷学宫,算得上出类拔萃吗?更不用跟玄天学宫的人作比较。
现在,那小傻子痴心于你,不过是因你容貌可人,但你有没有想过,相比筑基之人,你寿元少了大半,五十年后,你要如何面对楚湛?
你仔细瞧瞧娘如今这副容颜,再想想与娘同岁的姜闻笑,她是何等天人之姿?
不是吹嘘,娘年轻时,容貌并不逊于姜闻笑,否则也不会攀上林家这门亲事,可现如今却已是云泥之别。
这便是凡人与仙门血脉的差别,阿乔,你细细想,等到了那时,楚家小傻子还会成天围着你捧着你、看你一眼就乐得傻笑吗?连你爹现在都不乐意多瞧我几眼……”
林月乔愣住了。
她还从来没想过这些事,突然听到娘亲这番思虑,她简直心惊肉跳。
半晌才回过神,林月乔紧张地反驳:“姜夫人曾说过,我天赋异禀,我也一定能修至筑基!”
孙婷摇摇头:“姜闻笑的确是个心善的活菩萨,她那些话,不过是哄你罢了。”
“怎么会呢!”林月乔急坏了:“学宫里的师父们也说我很有天赋的,而且……小时候,您跟我讲的那串腕铃的事情,那个道长不是也说,我是什么先天感念之体吗?”
小时候,林月乔很爱听娘亲给她讲的一段奇遇。
那是林月乔刚满一周岁的时候,孙婷抱着她,去道观里求签。
在半山腰,娘俩遇到个穿着破烂,却鹤发童颜的道人。
那道人带着笑意拦住孙婷去路,把一串翡翠腕铃,系在了林月乔的小胖胳膊上。
而后,道人一本正经地告诫孙婷,说这腕铃并非法器,而是她怀中婴儿自身的一部分。
一旦长久离开本体百里开外,腕铃便会失去法力。
所以,千万不要把腕铃当成法器转送他人,否则使用腕铃之人,迟早会遭到反噬,林家也会因此招来灭门灾祸。
孙婷只当是个卖首饰的假道士,为图个吉利,她便问那道人这串腕铃要多少银两。
那道人却不肯收钱,只提醒孙婷,这腕铃会与她的女儿一同成长。
若是将来,她女儿能照见自我,这腕铃会拥有一品乃至超品的灵力,最终会与这孩子一同修至圆满境。
可若是林月乔一生无法摆脱迷障,这腕铃也将随她一起消散。
林月乔很喜欢这个故事,她至今隐约还觉得这是真事。
七八岁的时候,她就常常闹着要戴上自己的翡翠腕铃出去玩。
但林老爷怕她弄丢这宝贝,便不许孙婷再讲那个故事哄她了。
林老爷告诉女儿,这腕铃其实是林家的传家宝,只要林月乔乖乖听话,照顾好父母和幼弟,这腕铃将来便会给她当嫁妆。
自那以后,孙婷也说从前编的故事只是哄她睡觉,并不是真事。
但林月乔还是觉得,自己是个有仙缘的人,从来不担心自己修不成筑基。
如今孙婷这么一说,她还真担心起来。
“多大的姑娘了,还相信娘给你编的故事。”孙婷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劝道:“如今楚家失势,哪怕你重情重义不离不弃,几十年后,男人却不会记得你的好。”
林月乔神色木讷地与娘亲对视。
孙婷叹息一声,将女儿拉入怀中。
一阵沉默。
“不。”林月乔忽然挣脱母亲的怀抱,摇头喃喃自语:“我永远不会活在任何人猜想的那个未来里,我是活在此刻的,只有每一个此刻的我,能够决定自己的未来。”
孙婷愣住了:“你在说什么糊话?”
林月乔神色变得笃定,她转身看向屋外橙红的夕阳。
方才被母亲描述的那个可怕的未来,已经被她心中的决定击碎了。
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究竟有什么用?
上辈子,她活在儿时的委屈不甘中,活在对自己过错的懊悔里,活在对未来的不安恐惧中。
每时每刻,都像在地狱。
这些想不完的心思,究竟给她带来了什么好处?
她为什么要接受母亲再给她加上一层新的恐惧?
重生后,她的每一次呼吸都是赚来的。
她不能再像上辈子那样煎熬度日。
想要什么,就拼尽全力争取什么,任何担忧徘徊,都毫无用处。
林月乔忽然感到轻松许多,她对着夕阳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
次日傍晚,林月乔跟随爹娘一起参加了沈老太爷的寿宴。
林月乔决定不再回避与沈宴辞的相遇。
与其东躲西藏,不如主动“迎战”。
她没办法让旁人喜欢她,还能没办法让旁人讨厌她吗?让人讨厌,这可是她的拿手绝活。
既然父亲一定要她去见沈家人,她不如就亲自搞砸一切,让沈家人提前见识一下,她林大小姐的本色,有多惹人厌。
林老爷显然已经派人把林月乔闯进沐霖大典前二十的消息,告诉了沈家。
所以,这次宴会,林家的女眷位置很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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